——连台本戏《宰相刘罗锅》述评

　　由北京京剧院、北京艺术创作中心、北京长安大戏院联合出品的原创京剧连台本戏《宰相刘罗锅》，自龙年春节踏着贺岁的喜庆锣鼓闪亮登场以来，连续四年，在竞争激烈的多元化戏剧演出市场独领一袭风骚，成为传统的京剧舞台艺术融入现代新时尚、贴近百姓、扩大观众群体、开拓一片改革振兴新潮流的亮丽风景线。至今，该剧在北京、南京、上海、台北等地，已成功的进行了逾百场的商演，票房收入达千万元以上。不只是酷爱传统京剧的老戏迷，还有许许多多“黑头发”的年轻观众；也不只是行内的资深评论家，还有众多的新闻媒体，都对这出以“好看、好听、好玩”为创作宗旨的新京剧，普遍赞赏有加好评如潮。在2001年南京举办的第三届中国艺术节上，《宰相刘罗锅》一、二本参演，荣获金奖；随后，还被文化部和北京市委分别授予“五个一工程”和“十个一工程”奖的殊荣。今年，该剧又经过反复加工修改，排出了精编版（上、中、下三集），整体舞台呈现更具精品风貌，目前已入围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决赛圈。

　　贴近国泰民安百姓需求 回归京剧文化世俗情趣

　　《宰相刘罗锅》在选材立意上，一反主题大于内容、概念大于形式的僵化模式，以民间视角、喜剧风格的舞台呈现营造京剧艺术新天地。修改加工后的精编版，上、中、下三集戏，各自独立成章又环环相扣，冲突高潮迭起情节妙趣横生，语言亦庄亦谐唱词文采斐然。戏中的人物，刘墉、乾隆、和珅之间发生的恩恩怨怨起起伏伏，反映着普通百姓的喜怒哀乐与是非褒贬。和一般传统老戏与新编历史剧有所不同，《宰相刘罗锅》摆出的不是那一套“高台教化”的架式让人感到“累心”。纵观全剧，她绘声绘色讲述的忠奸善恶大打出手，更贴近当今社会大众的心理感应。刘墉的“红脸”形象塑造，不再单纯是靠那种“高大全”式的概念说教与堆砌。从上集的“搏弈”入赘六王府、揭露考场舞弊案、“挥笔退蛮书”；到中集的知府任上“夜审乾隆”；再到下集的因一首小诗获罪生死界上走一遭，过人的机智与才气，诙谐的言语与行止，面对困境的从容应对，官场抉择的巧妙周旋，人格的魅力与价值的取向，襟怀的磊落与道德的高尚，全在百姓情愫的嬉笑怒骂中，把“这一个”充满独特人格魅力可敬复可亲的刘罗锅，呈现在观众面前。刘墉、六王爷、格格人物形象的“一腔正气”，也不再是那样的一味昂昂然忿忿然的“英雄状”，而是充满人性化的亲和力，虽是贵族或高官的身份，可夫妻之间、翁婿之间、父女之间的亲情刻画与描绘，就和现代人身边的感同身受差不多。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戏里所要表现的就是低俗的“戏说”，对和珅一伙欺上瞒下、贪赃舞弊、构织设套、嫉贤妒能恶德恶行的揭露与鞭挞，还有他们总是作法自毙的尴尬结局，说到底还是“古为今用”，宣泄出人们对当今社会反腐倡廉的心理渴

　　现代观照激活传统程式 群英荟萃纷呈流派异彩

　　《宰相刘罗锅》的导演手法，以一种高层面的具有现代意识的大文化视角，来激活传统京剧表演程式中有鲜活表现力的东西，并加以强化，然后当作基本元素，用符合当前大众流行审美时尚的尺度，去解构、去开掘，进而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对京剧传统表现手法的推陈出新。综观全剧的导演风格，在舞台空间的自由度、表演手段的虚拟化、人物造型的夸张变形、视听效果的赏心悦目等各个方面都给人一种既新颖又火爆、即富张力又耐咀嚼、即有传统的厚重底蕴又颇多现代审美情趣的艺术魅力。如剧中表现对弈的几个精彩场面，刘墉与格格的“手谈”，用唱腔贯穿，且歌且舞静中有动抒心曲；乾隆与刘墉的搏杀，用现代舞格式程式化动作编织成气势恢宏的“棋子舞”表现，令人耳目一新。再如全剧的布景，以皇家气派的殿宇亭台为整体构架，既质感逼真显出一派夺目的视觉效果，又灵动自如不断随着剧中规定情景的需要拆分组合，而且迁景人便装上场直对观众，这种既特传统、有特现代的“合二而一”，形成了这出连台本戏整体氛围的独特风格。

　　音乐唱腔的成功，造就了《宰相刘罗锅》精品风貌的“半壁江山”，作曲朱绍玉，一反“为创新而创新”的那种浮华繁复的匠气，在总体构思上力求返朴归真，展现京剧传统的天然韵律美，用“拿来主义”的兼容并蓄，在音乐唱腔方面揉进许多民间小调、京韵大鼓的旋律元素，是整个戏的音乐格调充满新鲜的活力，但同时每个人物的主要唱段又都保持着演员各自的流派特色，蕴含着被激活的传统京剧声腔的厚重古朴与精致华美。每段唱、每句腔都“似曾相识”的顺畅自然，又新意迭出没有陈旧感，让人听了顺耳、不生硬，不露一点斧凿的痕迹，使老观众在不经意间进入完美的新创音乐总体意境，让新观众于自然而然中陶醉在传统京剧旋律美的怀抱之中。

　　这出戏的主演阵容的遴选上，以改革的精神，打破了院团之间的界限，不拘一格的荟萃了南北梨园群英，形成了强力的明星效应。在表面上宽松随意而实际上精心谋划的舞台空间，让所有挑梁主演当红名角在塑造人物的鲜活性格时，张扬出自己的艺术个性、凸显出各自传承的流派表演特色，以形成倾倒一片的艺术魅力，使《宰相刘罗锅》赢得市场的最大卖点，这也是编导者为再造京剧演出“听戏听角儿”传统优势所刻意为之的匠心所在。

　　在前两集中，陈少云的刘墉、李岩的乾隆、董圆圆的格格、马增寿的六王爷、罗长德的和珅等主要角色，经过了近四年的舞台磨砺，一个个在台上凸显出一派举重若轻娴熟精到的 夺人韵致。

　　陈少云继承麒派，刘罗锅应当算是独创，他把人物机敏幽默才智超群的典型性格与麒派辛辣洒脱的风骨神韵融为一体，唱念做舞与《跑城》的徐策，《杀惜》的宋江、《四进士》的宋世杰，在风格上一脉相承又决不雷同。这个角色的成功塑造，是他多年潜心研习麒派艺术的厚积勃发。把握住表演细节的节奏变化、拿捏住人物的个性基调，是他吸引住观众眼球的秘诀所在。他活学活用周信芳先生独有的麒派演唱技法，将作曲朱绍玉先生设计的唱腔拿过来加工润色，全部化为自己的东西，日夜琢磨，烂熟于心。上集写“吓蛮书”的二十六句西皮流水，顿挫有致一气呵成，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与传统的“我主爷起义在硭砀”那著名唱段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更酣畅淋漓，解气过瘾。

　　李岩的乾隆，则靠的是厚重扎实的文武老生功底赢人。他嗓音清纯明亮，唱法规矩地道，不使“花活”，却自有余派风韵。演唱技法松驰而饱满，处理不露斧凿之痕，表演轻松到位，活脱儿一位风流天子。他的自我感觉是：“好看、好听、好玩”那是指观众的感受，作为演员，我“卖”的是京剧传统的“真玩艺”，就是一段“摆炮”的趟马或三下五除二的小开打，也得让人家看出里面有《艳阳楼》、《恶虎村》底蕴的“深入浅出”来。

　　董圆圆演格格，把体悟到的梅派艺术本体神髓，在个性化的创作过程中，精心梳理了一番。她的舞台追寻境界是：人物率直娇嗔聪慧可人的性格与侯门之女的身份是统一的，自在挥洒的唱念做舞与中规中矩的程式技艺也是统一的，人物心理的深刻体验与外在形式的完美体现更是统一的，而在这三条里，还应该有个内涵，那就是梅派表演艺术的中和之美，而这往往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

　　马增寿、罗长德二位俱是年过花甲的老演员，一个演活了六王爷，全然在表面的松弛中，把传统小花脸插科打晖的经验火候运用到极至，一个吃透了和珅，把袁派艺术塑造人物的规则化而用之，让在京剧舞台立起来的弄臣与影视中的熟面孔，别开出一派鲜活。

　　下集在精编版中改动最大，刘墉因一首小诗遭和珅暗算生死界上擦边儿过的情节并不复杂，甚至说按一般的新戏规律有点单薄，但正是在这种戏曲特色的舞台间架下，杜镇杰、王蓉蓉、孟广禄这等实力派当红名角，才得以撒开了花儿一样的尽情挥洒，造成极具张力的火爆场面。三人剑拔弩张的争执，由“对着啃”的快板连缀而成，令人有间不容发的快感。杜镇杰、王蓉蓉表现刘墉与格格互表衷肠的对手戏，完全是杨派、张派演唱风格厚似醇酒的韵味绵长。特别是孟广禄，这么些年演惯了一身正气凝重端庄勾脸的徐延昭、包公、姚期，初次“俊扮”登台，就演了个“反派” 和珅，与样板戏那种让反面人物唱不成调的死套套不一样，孟广禄的和珅在剧中“单出头”的成套唱腔就有好几大段，既新颖俏皮又裘味十足，把佞臣“恨人不死”的小人心态刻划的惟妙惟肖，成了下集的一大亮点。用他自己的话说：“既唱出骨头，又唱出肉，是裘派演唱艺术的一大特色，当年裘先生的戏路子是十分宽阔的，象严嵩、刘瑾这样的角色也是他的拿手杰作，我演和珅是个机缘，也算是打开一条全面继承裘派艺术的新思路吧。”

　　“黑头发”观众反响强烈 开拓京剧演出市场新天地

　　《宰相刘罗锅》自上演四年来，一直是媒体聚焦的热点，从反馈的情况看，在看过此剧的观众群中，一致叫好赞不绝口的，“黑头发”的年轻人，占了绝大多数。有许多很少接触京剧或从没在剧场看过京剧演出的时尚青年，通过这出戏引发了对传统国粹艺术的观赏兴趣。

　　一位正在读理科热门专业的大学女生，为陪妈妈过春节凑兴，不期而遇看了刘罗锅的演出，她真的没想到，原来“敬而远之”的京剧，在现场的感觉里竟是这样的吸引人，尽管她分不清哪是什么流派、那叫什么板式，可在她看来分明是完完全全京剧化不可抵挡的视听冲击“俘虏”了自己，自此，休闲时刻买票看场京剧，成了她的时尚生活新选择；另有一位北大在校生，也是通过刘罗锅改变了对京剧的认识，不只搜集齐这出戏全套的光盘反复欣赏，还即时加入了高校京昆社团，准备成为一名“标准”票友；还有一些穿妆打扮很新潮的年轻女孩子，看了戏找到后台，非要与京剧乾隆合个影，在她们看来这样的追星行为，也是满新潮满惬意的。最近，该剧在北大百年大讲堂亮相，剧场气氛热烈、掌声如潮，演出结束后许多人不散去，将主演围成一团畅谈感想。京剧的改革振兴、演出市场的开拓，离不开“黑头发”观众群体的关注热情。《宰相刘罗锅》打造了这样一个无障碍交流的互动平台，以一派独树一帜的全新样式，汇入多元文化市场的主流，消解掉的，是某种约定俗成积习已久的对京剧的误读误解，被激活的，是厚重的京剧文化底蕴中重新焕发出的勃勃生机。（北京京剧院供稿 刘福民/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