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内，濮存昕在话剧演出之余两次抽身来到本报，一次是与世界小姐一道为艾滋病患者献爱心，第二次便是9月4日从话剧《北街南院》的演出现场直接赶到本报网站直播间，就北京国际戏剧演出季等话题与诸多深夜仍耐心守候的网友进行了一个小时的在线聊天

　　■《赵氏孤儿》是林兆华的杰作

　　网友：《赵氏孤儿》是你演的反面角色，自己还满意吗？

　　濮存昕：这个反面角色不是一般印象中的凶狠毒辣，杀人不见血的那种，这个戏是林兆华非常高明的一个杰作，我们这些演员一开始不接受他对演员的要求，很别扭。但是我觉得，林兆华要求这个戏就这么演，《万家灯火》就得那么演，《茶馆》就得这么演，每个戏都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是内容决定的，这个戏我们没有费力地演人物性格，演那种凶狠毒辣的内心世界，我们是以角色的名义，在身体力行地叙述这么一个故事。但是要有舞台样式的美，那种审美上的东西，还有这么一种方式把这个故事叙述清楚，不是古典戏曲那样的，林兆华对演员的指导，没有任何一个导演能够跟他比，他真的是有这个水平。

　　网友：除人艺外，国家话剧院的《赵氏孤儿》也要推出了，您觉得两个国家剧院同时选中《赵氏孤儿》，在巧合的背后也有一定的必然性吧？

　　濮存昕：也不一定，艺术家可能在一起共同探讨自己的题材，两个人或者三个人，或者更多的人可能同时对同一题材发生兴趣，都不约而同地做。这本身也不是坏事，百花齐放嘛，绝对不能只有一朵花。

　　网友：您觉得《赵氏孤儿》是您的巅峰之作吗？

　　濮存昕：不是，只是我的一个作品而已。我现在都有点忘了，等到10月份排练的时候再找感觉，可能会是一次重新开始。

　　■《北街南院》我演得不好

　　网友：我非常喜欢看你的话剧，你在《北街南院》中演的谭天非常精彩，只是不符合你的身份。

　　濮存昕：这个角色是很难演的，我也演得并不好，所以我非常忐忑地说我是这个剧组中的落后分子，别人都非常精彩，包括一些年轻的演员都很精彩，我相信他们中间将来会有大演员出现，但我还是很努力的，我尽我所能就到这个水平了，但是我不承认我演得特别好。

　　网友：《北街南院》的喜剧效果非常浓，那些台词是当时演员自己改的还是剧本里本身就有的？

　　濮存昕：编剧给这个剧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空间走向，它原来的台词也有很多很精彩的段落，听起来也有很多逗笑的因素，喜剧一定是这样的，尤其是现代戏，一定要有喜剧因素。剧中很多演员都把自己的才智和审美融在了角色中，朱旭老师、何冰，我们大家都进行了很多台词的修改，大家群策群力，全剧组的人都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所以这个作品是大家共同创作出来的。

　　网友：《万家灯火》的成功在哪里？

　　濮存昕：《万家灯火》是一个非常有舞台演出效果的戏剧，剧场性把握得非常好，其实《万家灯火》也像《北街南院》一样，是临时的一个任务，“十六大”之前,这个任务交到了编剧李龙云手里，他说我一定做，南城长大的他对南城有着特殊的感情，他手里有很多生活的素材没有用过的，套上去一个房改的背景，把它串起来，他用很快的速度就完成了剧本。林兆华用了非常简洁的办法把这个剧组织起来。宋丹丹的加入使这个戏有了神采，我们这些演员都往她那里靠，有宋丹丹在，那个排练场的乐子太多了。以往我给大家的印象是演正儿八经的角色，但在这个戏中，突然发觉这么演不行，其实这也是互相间的影响，突然有另外一种冲动出现了，另外一种对角色的判断出现。但是也有很多人说，这个戏没章法，但是现代戏舞台的可能性是很丰富的，有时候甚至就是直抒某一方面的思想，也有戏剧性。所以《万家灯火》是一出观众在剧场会得到愉悦的话剧，同时感悟生活的改变，由衷地感谢时代，感谢生活，感谢所有的亲朋好友和邻居，一起共同生活在社会上的人。

　　■人艺的票价还是相对便宜的

　　网友：濮院长，20年前我就是北京人艺的戏迷，很多老艺术家的戏我都看过，但现在几百元的票把我堵在了门外，什么时候能降下来？

　　濮存昕：人艺的票价分60元到380元几档，也就一顿饭的钱吧，我们每天也都有学生票，非常便宜的，10块、20块，年轻的朋友可以提前登录北京人艺的网站，或者跟票房联系，就可以买到学生票了。但是整个剧院还得运转，没有钱也不行，所以票价也是我们剧院创造经济效益的一方面。其实在整个北京市的剧场演出当中，我们比歌剧、京剧和音乐会相对要便宜，我们一直非常谨慎地看待这件事，因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有“人民”两个字，一定要考虑到是演给人民看，我们绝不能排一出戏演十场，哄一下就完了，一定要让更多的人看，所以我们一演就是30场、50场、70场，很容易一年之内就有一百场演出。

　　网友：人艺是怎样将众多明星留在话剧舞台的？其他的剧院好像做不到这一点。

　　濮存昕：还是这些演员爱这个剧院吧，我们现在这些中坚力量的演员、骨干力量的演员，基本上都是剧院自己培养的。在选择人生道路、选择职业的过程中，人艺在他们很年轻的时候就拉了他，扶持着他们一起走到艺术行业中来。他们再有个人的问题，总是在情谊上，或者骨子里觉得我是人艺的演员，外面的世界虽然很精彩，尤其是有了成绩的演员，在外面的收入也比剧院多几十倍，但他们还是觉得自己是在剧院成长的，进步是从剧院开始的，这个东西是不能丧失的。但我们剧院从徐帆那一拨之后再也没有自己培养演员了，可能再过十年，这会是个问题了。所以近期，我们恢复了青年演员的培训班，让近几年进剧院的年轻演员们能够有一种从骨子里、心眼里和人艺的联系。

　　网友：请问濮院长，人艺的戏允许批评吗？

　　濮存昕：太允许批评了，批评的人很多，真正意义的文艺批评在我们国家还没有那么活跃，需要善意的批评，需要很文化的、建设性的批评，不是炒作，也不是谩骂，不要过多地指责，因为文化太需要培植了。前一段时间，对大学生戏剧节的态度就很不好，大学生肯定是天真幼稚的，充满真诚的，不能说水平太低了之类的话，参与是第一位的，最重要的是真诚，最重要的是表现自己。

　　网友：您能否透露一下人艺下一步话剧演出的情况？

　　濮存昕：今年的秋冬演出季，北京人艺有四台大戏、两台小戏，同时还有青年导演处女作展，还有德国文化戏剧周等等一系列演出。我们的演出已经从8月8日一直排到了明年2月15日，除了星期一，每天都有演出，排队似的，打头的是《北街南院》，目前这出戏已经演了近20场，9月中旬结束演出后，紧接着推出的是《万家灯火》，该剧再有17场就完成百场演出了。第三部戏就是《赵氏孤儿》，上次只演了四场，这次预计要演30多场。然后我们准备在12月中旬到明年2月15日，恢复1991年曾经演出过的《李白》。累计起来，我粗算了一下，从8月8日一直到明年2月15日期间，我们将近有160—170场戏。

　　■我不具备当人艺副院长的能力

　　网友：您给自己表演的定位是什么？

　　濮存昕：我是一个正在进步的演员，这定位多好啊！

　　网友：您在50岁的年纪当上了人艺的副院长，这对您是不是有特别的意义？

　　濮存昕：这是一个很难言的事情，我做得很不好，工作开展得很不顺利，尽量努力吧。

　　网友：领导岗位会不会阻碍您今后演艺事业的发展？

　　濮存昕：有可能，尽量做好吧。

　　网友：人艺去年也是50周年了，作为承先启后的领导核心，您对人艺今后

　　的发展有没有规划？

　　濮存昕：有规划，但是现在矛盾很多，我个人的力量很脆弱，只能慢慢干、慢慢来。

　　网友：濮院长，您的新任三把火烧了吗？

　　濮存昕：我从来没有说过想烧三把火，我曾经说过，话慢慢说，事慢慢做，没有想要烧一把火。

　　网友：好像一谈到剧院的问题，您的话就特别少，从上任到现在都是这样。

　　濮存昕：因为在这个空间中，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方便说太多，毕竟这是要负责任的。

　　网友：濮哥，您当院长真的如您说的那么差吗？

　　濮存昕：我真是很差，实事求是地说，我不具备这个能力。

　　网友：您工作有觉得累的时候吗？

　　濮存昕：有，但是我从事的是我喜欢的工作，我要做一辈子的演员，这是我喜欢干的，因此累好像不算什么。

　　网友：您还会拍广告吗？我喜欢您的广告。

　　濮存昕：很多人不喜欢我拍广告，但是我还是要拍广告，因为一个人能够在生活中有一种从容感，财富是必须的，我的财富观已经在媒体上说过了，跟朋友们也都很公开地说过。第一，该挣钱的地方一定要挣钱，创造财富，一方面是给自己创造财富，同时也一定是给社会创造财富，你才能够有财富。第二，就是不该挣钱的地方一分都不能挣。第三，该掏钱的时候一定要掏钱。

　　■能和朱旭老师他们在一个剧院是福气

　　网友：我很敬仰朱旭老师，很欣赏他的《哗变》，你怎么看待这些老前辈呢？

　　濮存昕：老前辈是我特别尊重的，他们创造了人艺的辉煌，40周年之后，老艺术家们陆续退休了，在职的演员，“文化大革命”以前是剧院的人只有三个了。人艺主要的创作力量都是这些老前辈带过来的，我虽然没有上过人艺的学习班，但是对我无形中有很多影响，这次朱旭老师一张口，一上台，大家眼神里、精神上的兴奋度就能感觉出来。他是第一个把台词背下来的，那段像唱段一般的独白，是突然有一天，老爷子一口气完成了，那么精彩，我们在排练场尽情地给他鼓掌。我自己感觉到已经是个小有成绩的演员了，但在朱旭老师这样的老艺术家面前，同台表演的时候，我都相形见绌，他那种记忆，那种创作方式和由衷的态度，我曾经在化妆室里跟朱旭老师聊天，同一个角色，每个演员演出来都不一样，真是艺如其人，人的品格、文化修养、技术能力等等都包含在里面。我跟朱旭老师合作过两部电影———《清凉寺钟声》和《洗澡》，他对我的帮助很大，我每到演戏犯难的时候，就会想想这些老师是怎么演的，无形中我身上增加的很多技能都是我从他们身上看到过的、亲身体会过的，跟他们在一个剧院真的是福气。

　　网友：人艺有没有请老艺术家再上台的打算？太想看林连昆先生的戏了。

　　濮存昕：很遗憾，一些老演员的身体和年纪已经不允许他们再上舞台了。

　　网友：您如何看待中国话剧？

　　濮存昕：中国话剧已经有百年历史了，真正意义上中国话剧成熟起来是从曹禺先生的《雷雨》开始的，此后经历了几个非常繁荣的时期，我觉得现在应该接近于繁荣时期了。文化的发展，戏剧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为什么话剧能够在北京这么繁荣呢？一方面是我们这些艺术家、演员有一种对文化的坚持，我经历过观众没有演员多的场次，但是今天不一样，同时我们深深感觉到，整个民族文化素质的提高，很多人已经根本不去卡拉OK调剂自己的业余生活了，他们的目光转向了文学，转向了剧场。我发现爱听交响乐的人那么多，我在那个场合很感动，现在是一个特别好的时候，应该拿出好作品来满足观众。

　　■文/本报记者郭佳

　　■摄影/本报记者卢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