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重来
在这里,白色是主角,皑皑白雪和冰川勾勒出这个与世隔绝的高地的风貌:雪的纯粹、冰的坚毅。 还有那天边的白云,千变万化,然而却始终都那么洁净,它是水化成的,于是也秉承了水的特性,它静静的浮动在天地之间,此时的白色又带上了那份游离的飘逸和洒脱,白色甚至显得有些超脱的悠然自得。
“穆,这次出门,什么时候再回来?”
“回来......等到优昙花开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 我许了一个自己毫无把握的承诺。
远处的雪山湖倾斜在画里,穿着红衣的僧侣,手执法轮,睁着他迷惘的眼静静注视着我,我几乎听得到他在说:“重新再来......”法轮在他手中不听地旋转,金色的阳光,一寸寸在他身上移动。我克制自己尽量不想他的那个问题。越是回避,越是徒劳......
~夜袭~
没有人看见过我的愤怒,除了那个被尊为教皇的强大男人。
那是我七岁时的一个夜晚,我失去了我的恩师。他是一位伟大的教皇,可是他的离去,就像那晚夜色一样寂静,几乎没有人知道。甚至在以后的十三年里,不曾有人怀疑过“教皇”的真实身份。
可我无法保持沉默,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揭开掩藏在平静背后的真相,不能让我的老师孤独地隐没在星辰中。
那夜,天上悬着一轮满月,月光洒在教廷外,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而我,身在其中。紧握着的拳头里,指甲在掌心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淤痕。第一次,恐惧在我心中滋长蔓延。
月光是走不进那阴冷的教廷,所有的门窗都掩在厚重的帘幕背后。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一枝蜡烛闪烁着昏黄的微光,伴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酒气,越发让人觉得窒息。
他似乎喝得很醉,浓密的灰发散乱地盖住了青铜面具。手中的玉杯里,残留的烈酒一滴滴落在地上。他呼吸浑浊,疲惫地斜靠在皇座的扶手上,毫不设防,在此时,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地夺去他的性命。可是我更好奇他的真实身份,我想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罪人,竟如此残忍地在暗夜里杀了我的老师。踌躇之间,我的手指已经扣在那张我很熟悉的面具上。
玉杯落在地上,我听见破碎的声音,像我的心,一片一片,脆弱地溅开。我想揭开那张面具,但那只原本握着玉杯的手比我更快地掐住了我的脖子。他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我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何等强大的力量,似乎可以在瞬间让星辰变得粉碎。
“穆,我们是星星的战士。”老师在教我星光灭绝的时候曾这么对我说。如果我们是星辰,而我面前这个男人有着摧毁星辰的力量。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地望着他,也许我还想在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里看透那张面具背后的脸,记住他的罪恶。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我们就这样凝望着对方,等待着死亡。忽然,他眼中的光芒破碎了,像碎了的月影,流出的竟是清澈的水光。卡在颈上的力量放松了,他把我推到在地,然后快速退到远处,左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右手。
“你走吧,我......不想杀你。”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唇,艰涩地吐出这几个字。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的老师?!”
“有一天你会知道原因的,但不是现在。”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就像杀害老师一样?!”
“你必须活着,而且让自己强大,强大到足以来找我报仇,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答案的。”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那张可怖的面具只是为了掩饰悲哀所以存在,那张脸上的悲哀,浓得化不开。
~出走~
那天晚上,我离开了圣域,去了冰冷的帕米尔高原。
我无法原谅他,更无法原谅我自己。即使有一天,我比他更强大,但我可能依然会沉溺在他那浓重的悲哀中无法自拔。而我能做的,似乎只有逃避。
我去了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那里有白色的冰雪,白色的云,纯粹的超然。我在那里建造了没有楼梯的塔,修了圣衣的坟墓,将自己封闭在无法击破的水晶墙里,透过它,我安静地看着这个世界,淡淡地,带着疏离的温暖。
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一切,用遗忘去逃避。
我对圣域的记忆仅仅是七岁以前,和老师一起度过的日子。偶尔还想起几个朋友,沙加、卡妙、还有萨加......萨加在老师遇害的那夜也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我曾经试图找过他,我想如果他活着,也许知道一些真相,可结果也是徒劳。
~悲怆~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萨加重逢。
他那足以粉碎星辰右拳击向那个被称为女神的十三岁少女,而他的左手更快地握住了女神的权杖,用力击在自己的胸口。我想起了七岁那年似曾相识的一幕,教皇用他的左手紧紧抱着原本要攻击我的右手,所以我活到了今天,活到今天看这样的结局,鲜血拥住我了所有的视觉。
他闭上眼的时候,灰发一点一点转为海蓝,那是一种比忧郁更深的蓝,像是悲怆,淹没了每一个人的心。
“萨加,当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让我今天来看这残酷的一幕?”我的心里在呐喊,“不要死,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你说你会告诉我答案的,所以请你不要死,请你!”
可是他的眼再也没有睁开。
那晚,我喝得很醉,迷离中,我看见沙加站在神殿外。
“你也来喝一杯吗,沙加?......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是不能喝的。”
“不,”他接过我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今天我也想醉。佛在我心中,他不会介意的。”
“你一直都那么洒脱吗?那么对于萨加的事,你究竟了解多少?”
“我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战争结束了,而萨加最终摆脱了一个自己,也成全了另一个自己,他有他的结局,我们就为他祝福吧。穆,你也洒脱一点,何必再计较真相,没有真相的。原谅他,也原谅你自己吧。十三年的折磨,已经够了。”
十三年,像是一个游戏,却要以死亡告终,像是一个骗局,却始终没有真相?
那夜,我们都喝得很醉。梦中,我恍惚看见了白色的雪山,那里的优昙花开得香甜。红衣的僧侣,转着金色的法轮,喃喃得念着:“重新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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