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克里斯托夫-诺兰是个搭上70后早班车的英国男人,拥有一头晃眼的金发、一张无辜的嫩白脸,一双永远淡定自若的眼睛。斯皮尔伯格说他是好莱坞最后的作者,只有他还在创造新的梦,其他导演不过是重复自己没有突破。


      与多数人期待的不同,《盗梦空间》10天的北美票房只有1.43亿美元,与《黑暗骑士》3天狂收1.58亿的恐怖纪录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我们很想致电询问一下诺兰此刻的心情,但是请打住——超过86%的影评人都拜倒在了他的灯笼裤下,超过71248的观众在IMDB上将影片捧上了影史第三的位置、BOXOFFICE的网民更是把它送上影史最佳电影之冠。所以,在不以票房论英雄的诺兰体系之内,口碑已成世界第八大奇迹。

      

     

    没有过去的男人


      在好莱坞的主流视线内,现年40岁的诺兰仿佛横空出世,而我们认识这个家伙也才刚满10年。实际上,生于伦敦的诺兰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过去——就像彼得-杰克逊在拍出《指环王》之前,很少提及他在新西兰“胡作非为”的少年时光一样,没人知道长相斯文的诺兰,七岁那年就提着父亲的8MM摄影机,跟着大街上的行人和狗狗一路疯追了。


      当然,诺兰还隐瞒了一个他至今都难以启齿的秘密——他是个地道的红绿色盲。这个可怕的缺陷,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纠结于“超我”与“本我”的价值体系——按照诺兰哥哥乔纳森-诺兰的说法,“超我”是诺兰认定自己以后会成为一个导演,而“本我”,则是一个连颜色都分不清的、被森严家教所管辖的可怜孩子。诺兰对平淡无奇的中学生涯毫无留恋之情,原因是他常幻想长大后能成为詹姆斯-邦德那样的男人,但这个梦想很快被残忍的班主任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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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伦敦大学,诺兰从不满足于令他想吐的英国文学专业,而性格也决定了他注定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他宁愿放弃学分也要和志同道合的同学用16MM的摄影机拍短片,并把本该用来泡妞的时间全部贡献给了看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2001漫游太空》、《银翼杀手》、《星球大战》、《唐人街》……


      他甚至无奈地坚信,所有值得拍的题材都已被前人拍尽,不知道还能在枯燥的现实世界捕捉到哪些稀奇的东西:“我真的很悲观,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我没有去念电影学院,因为我不相信学院可以教会我多少东西,但在英国文学专业之内我又不是个好学生,甚至对我投身电影业是一种羁绊,这样的感觉太糟了。”


     19岁那年,诺兰率领草台班子拍摄的所谓“超现实主义”短片《塔兰特拉》,获得了在美国公共广播频道的播放机会,但很遗憾,记得这部电影的人或许也只有诺兰自己。


      他正式引起电影界的关注,又是整整十年之后——“30岁前,我始终觉得自己机会无数,但拍电影是需要花钱的,当我开始明白这点时,才发现理想离我越来越远。”1999年,29岁的诺兰拼尽全力凑来6000美元,完成了超底成本电影《跟踪》。有趣的是,他把拷贝拿到香港国际电影节上炫耀,很快引起了眼尖者的注意——这个乐于为《记忆碎片》砸钱的眼尖者,便是日后开掘《暮光之城》的峰会影业。诺兰很快拥有了英美双重护照,开始撒腿创业。

     

     




  • 他为了改变好莱坞而来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跟踪》的效用,就像美国神婆苏珊-米勒对狮子座的谶语一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小事件将主导一个小概率事件”,这句话用在诺兰身上,则主要体现于两点:一是如前所说,他终于得到了好莱坞产业内的资金支持,成为了一个职业导演;另一方面,这部电影决定了诺兰日后电影的整体气质,正是这种气质,为他在好莱坞打下万年桩。  


      如今,在所有对《跟踪》的夸张赞美中,有这样一句最经典:“这部只有70分钟的电影却有着不可思议的长度。”此言若是用于唾骂烂片,人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若用来形容好片,它的意思便是:诺兰已经牛逼到可以打破时间规律,让电影的容纳度趋向于无穷大。  


      《跟踪》说的是一个无业游民在街头随意选择目标进行跟踪,悄然进入他人的生活。结果,他却在跟踪一个名叫“科布”的小偷时,陷入了不可思议的迷茫。电影故意打破常规叙事套路,将多组故事碎片用非线形的剪辑方式耦合在一起,最后达到了惊人效果,根据诺兰回忆:“我当时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但只有唯一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别人在观看的过程中,宁愿憋尿也要坚持看完。”显然,他的目标顺利实现,并把这股劲头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尤其需要注意的是,《盗梦空间》的男一号也是个名叫“科布”的窃贼,虽然盗窃目标大相径庭,但从中也可看出,诺兰终于有机会向自己致敬,并着手实践真正的个人理想了。

     

      也许是因为《跟踪》的班底过于简陋,诺兰对技术的渴望在失望中走向崩溃,到《记忆碎片》的剧本热气腾腾出炉时,诺兰决定,他要放弃一切可以使用的好莱坞特技,完全靠剪辑技巧和色彩对比,来制造胜于特技的效果:“是的,我只有非常有限的500万美元,最可气的是,当时的我,并不清楚这笔钱究竟是该付给盖-皮尔斯,还是全部用于拍摄和制作。后来制片人告诉我,不要胡思乱想,按照剧本的设置,500万美元根本用不掉。”


      事实也证明,这部用彩色画面倒叙和用黑白画面顺序的旷世奇片,确实用小成本搏回了将近5倍的净利润,而没拿到多少工资的诺兰,却并不介意自己的投入产出比——因为他很清楚,《记忆碎片》拿到的奥斯卡最佳编剧提名和39项国际零碎奖,已足够让他在美利坚混饭吃。


      不过,吃不饱也饿不死,是一个外籍导演在好莱坞最尴尬的致命伤,在口碑稍跌的《失眠症》问世前,诺兰整整两年都纠缠于《失眠症》永远也收不了口的剧本——他就像片中的阿尔-帕西诺那样,在惊恐而决绝的眼神中,等待着肝脑涂地那刻的毁灭,也期待着紧闭双眼心安理得的涅磐时分。客观而言,《失眠症》是诺兰用左腿悄然迈入好莱坞主流循环的一次尝试,效果介于滥俗和装淡之间,锐气已无法和《记忆碎片》同日而语:“2002年,《失眠症》的纽约首映式结束后,我独自回到房间提起一根雪茄,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来好莱坞?这个问题,我后来又想了两年,最后的答案很可怕——改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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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好莱坞最会讲故事的导演之一

      诺兰闯荡好莱坞的经历,大致是以2005年的《蝙蝠侠前传:开战时刻》为分水岭——前五年是磨刀霍霍的石器时代,其无一作品碰触到CGI虚拟影像技术,他甚至还公开承认自己最讨厌用视觉特效去影响电影;后五年则一跃进入拥趸无数的黄金时代,不仅突然成为技术狂人,还用异常犀利的故事拯救了苍白到死的“大片”,变身人见人爱的票房金童。


      当然,这种基因突变也非一蹴而就,当年《蝙蝠侠前传:开战时刻》的导演之争也非风平浪静——那个与之地位相近、作风类似的达伦-阿罗诺夫斯基,在拍完《梦之安魂曲》后也打算进军巨片领域,最后却因《蝙蝠侠》的拍摄权风波而丧失机会,而坐上导演位置的诺兰,起初也并不被华纳公司所放心。


      但是,当诺兰指挥着322人的剧组从冰岛外景地拍摄回来后,所人都拜倒在他超人的体力和肃杀的目光之下。克里斯蒂安-贝尔回忆道:“起初并不被我们看好的诺兰,在片场的模样非常欠扁,但奇怪的是,我们没人敢上前揍他——因为他提出的99%的该死的建议,都是正确的——比如,他曾经无情抛弃了蝙蝠侠战衣上的乳头。”

      《蝙蝠侠前传》上映后,包括中国内地电影的观众都惊呆了——1997年,拍到第四部的《蝙蝠侠与罗宾》,早已把人类对烂片的忍受极限提升到了新水平,施瓦辛格包操金酸莓的“冷冻人”更是成为绝世噩梦。



     

      但这部不慌不忙的“前传”,却彻底放弃堆砌怪物反派哗众取宠的伎俩,转而用社会学眼光对一个超级英雄的前世今生,进行了妙趣横生的截面扫描——撇开貌似邦德的克里斯蒂安-贝尔不谈,就连那个横死在马路上的小蝙蝠侠他爹都酷帅成渣,而克制的特效和精致的场景,亦让人在享受电影时淡忘了前四部《蝙蝠侠》。


      诺兰的制片人妻子艾玛曾这样评价丈夫:“诺兰在好莱坞换取的尊重,并不是靠过硬的票房或是强势的性格而造就的,他的想象力、对故事的判断以及表达的方式,是诸多同行总愿意与之合作的主要原因。”


      艾玛所说的“想象力”,落实在行动上,便是诺兰2007年推出的《致命魔术》。很早以前,我们就从某知名电视节目中得知一种魔术的秘密:一个人的瞬间位移,其实是由一对双胞胎合作完成的。诺兰仅仅依靠这个线索,构建了一个梦幻般的叙事体系,让一对孪生兄弟的错位生活方式,变成了全片的最大疑点,到最后连深谙秘密的观众,都必须在诺兰设置的逻辑中苦苦喘息——即便,《致命魔术》的投资只有4000万美元,但就剧情的缜密程度和叙事手法的精彩程度而言,此片堪称诺兰个人创作史上的一部登峰造极之作,或者这样说,在《黑暗骑士》降临前,他已是好莱坞最会讲故事的导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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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拍出了一部超越时代的电影,这种超越,是无法用票房来简单衡量的。

      现在,让我们不怀好意地拿詹姆斯-卡梅隆和诺兰做下对比——前者拍完2亿美元投资的《泰坦尼克号》后,等了十年才骗到足够完成《阿凡达》的美刀;而诺兰在花费1.5亿美元完成《蝙蝠侠前传2:黑暗骑士》之后,却在一年之内就拿到《盗梦空间》超越1.6亿美元的资金储备,不能不说两者风险系数是存在差别的——换一种说法,尽管两个“时代”的票房大鳄都未曾失败过,但诺兰似乎更让大制片厂的老板们放心。也许,这和诺兰淡定而不乏严谨、强势而不外露、自信却不张扬、克制却又懂得资源分配的个人特质有关。


      这种罕见的、非好莱坞俗人系的完美特质,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黑暗骑士》在系列电影中的大幅度跃进——当影片在上映前六天时窜到IMDB排名第一位时,多数影评人的看法都开始趋用于一点:电影并没有穷凶极恶地铺张浪费,诺兰对角色魅力的掌控以及对高潮戏的情感推进力度,都无懈可击。而诺兰却对这种成功不以为然:“我并不认为《黑暗骑士》告诉了观众什么特别的道理,它的娱乐性其实并没有我预期的那样高。但我最为自豪的一点时,我有机会把黑色电影的概念,植入到如此庞大的制作中——这在以往的好莱坞主流影片中,是很难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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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兰所说的“黑色电影概念”,其实已经跟随了他十年有余,按照《旧金山纪事报》影评人连姆-法奎德的说法:“诺兰的黑色情结,并不是因为他只顾着展示社会的阴暗,他的最大本事是,他能把人本身的阴暗心理提炼出来,然后用寓言性的故事表述出来,进而让人产生某种共鸣。”——《黑暗骑士》的超凡脱俗其实正在于此。


      当然,在主题表达诉求与商业规则相矛盾的好莱坞,要想在口碑和票房上双赢,是一件比拍片本身更复杂的事。虽然事后我们可以认为《黑暗骑士》的票房爆炸,与希斯-莱杰的悲痛事件有很大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诺兰对于商业方向的把握,也超出一般人所能理解的范畴——比如,在《黑暗骑士》病毒营消施展的过程中,他毅然选择了“小丑”这个支点,而非蝙蝠侠这个招牌概念;又比如,在推销《盗梦空间》时,他又把盗梦的行为放大到诱发猎奇心理的层面,而让李奥纳多这些主流明星形象尽量与电影保持距离。


      种种迹象已经表明,诺兰对电影行销的判断与选择,都沿袭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精神——这其实也是一个电影导演最难做到的:“在这场巨大的冒险中,我即将看到自己所有代价的成果,但我宁可忘记我的付出,因为在分不清红绿的世界里,我会更加清醒。”



      现在,诺兰又站在了第二个五年的关口,全新搭建的《盗梦空间》,开始大刀阔斧地考验观众的承受力,也许,这真的不是一部小到15岁嫩娃,大到50岁的二号老头都喜爱的电影,但它毕竟不是《暮光之城》或是《蜘蛛侠》,它需要真正懂它的观众去体验,并长时间思考下去。


      好在,从近乎谄媚的无数佳评中,我们已经可以做出判断:诺兰兑现了自己十年前的梦想——“改变它!”这种改变的真实定义就是:他果真拍出了一部超越时代的电影,这种超越,是无法用票房来简单衡量的,假如我们对影评人的嘴脸有任何怀疑,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坐上时光机,问问半个世纪后的影迷。

撰稿:耷子   设计:朱帅   制作:国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