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儿到底好在哪？冯小刚：这次不是“胡椒面”

老炮儿到底好在哪？

　　（帼杰/文）曾经风光四九城的老炮六爷（冯小刚饰），因为难以适应社会巨变，蛰伏于胡同深处，过着遛鸟、管闲事、发牢骚的日子。突然有一天，六爷得知已经半年没见着的儿子晓波（李易峰饰）因为和“官二代”小飞（吴亦凡饰）的矛盾被非法拘禁起来，六爷为救儿子“重出江湖”。然而，江湖早已不是当年的江湖，六爷用自己的规矩，试图摆平事件，却无奈地发现：无论是这个时代，还是自己的身体，早已今非昔比……

　　——这就是刚刚作为闭幕片为第72届威尼斯电影节画上句号的中国电影《老炮儿》的大致剧情。这部由管虎导演、冯小刚主演的影片在水城口碑爆棚，盖过好多竞赛片的风头。这部电影究竟哪儿好看？

　　冯小刚：这次不是“胡椒面”

　　冯小刚饰演的六爷最先出镜的是声音，脸藏在阴影里，冲着不讲究“盗亦有道”的小偷几句声儿不大、气不小的话，一个有侠气、混不吝的老炮儿形象就树立了起来。之后的几段戏，在胡同里，在六爷自己的规矩里，一个提笼遛鸟的老北京，自动自觉地划拉出自己的区域，管着他的闲事，讲着他的道理。

　　“讲究”俩字儿是影片的“魂”，它被多次提及，有时候是“规矩”，有时候是“仁义”。

　　六爷养了一只叫“波”的八哥，跟他儿子一个名儿，在儿子长时间不着家的时候，这只八哥就是他的精神寄托，他跟它唠叨，唠叨也只有它听。六爷在影片里第一次收起痞气露出戾气，是八哥被人摔死，第二次则是自家儿子被人打了。除此之外，就算自己被扇巴掌，六爷也没露过这种狠劲儿。

　　说冯小刚是本色表演，的确，他无论从地域还是经历都能对六爷这个角色感同身受。但这又不完全是一个非职业演员的表演，有几场戏，非深厚表演功底无法表现。冯小刚沾了角色对路的光，但在此基础上的完美表现仍让人叫绝。

　　和许晴的激情戏，是很多媒体宣传的噱头，但这不像很多片子，仅仅是噱头，这个段落的存在非常必要。冯小刚的半拉屁股和许晴的半球，观众可能会有一瞬间的窥视心理体验，呵呵一笑之后很心酸。“年过半百”，好像什么都一下子耷拉了，身体机能，壮志豪情，只剩下一口精气神儿，有些人在艰难地维持着。

　　六爷去看半年没见着的儿子，在草桥密密麻麻的楼房前。以前，六爷总是微微昂着下巴，这是片中他第一次用力昂起头，来适应这个与胡同不一样的世界。明明是看儿子，手里还是拎着老北京亲友串门儿的点心匣子，不合时宜的寒碜，又能看出父子间巨大的让人叹息的隔膜。在房门口，有一个看似多余的动作，六爷拎起门口鞋架上一双明显是年轻男孩儿的鞋看了一眼，这个转瞬即逝的动作里，滋味万千。一个父亲，儿子离家半年，似乎要从这看这一双鞋的一眼上，看出儿子六个月的音讯，关心、疼爱、无奈，似乎还有点儿委屈，能想象得出那句未出口的饱含爱恨的“小兔崽子”。

　　在六爷横行胡同的生活里，对儿子、对傍家儿（情人）、对兄弟，是特别的，虽然还是大男子主义的横，但情感不同清晰可见。重头戏当然是六爷父子俩小酒馆解心结，这也是冯小刚最值得称道，以及作为表演新人的李易峰让人刮目相看的一场戏。规矩有时候是用来掩饰对这个世界的无措，一切都在飞速变化，只有留住规矩，才能保持在这小小范围内的游刃有余。所以，六爷总是拧巴。明明缓解的气氛因为长辈小辈喝酒碰杯谁上谁下而再次僵硬起来，这不仅是两代人价值观的冲突，也是六爷不知道在这规矩之外，如何与儿子相处的窘迫。

　　和小飞代表的新势力恩怨升级之后，六爷的发小儿闷三儿带人去砸场子，说了一个词——“憋屈”，这是大多数当年叱咤风云如今被不那么尊敬地称一声“老炮儿”的人们共鸣，是那一代中国人，经历如此快速更新换代无法跟上时代脚步的无奈。

　　当私人恩怨再次升级，变得已经不能靠一场架一场面子的事儿解决的时候，六爷取出军刀，穿上军大衣，去赴那个必然是悲剧的约。如一个孤胆枭雄，悲壮上路。

　　上述这些，不仅仅是戏好就能传递得如此细致准确的。幸好是冯小刚，也只有冯小刚。

　　片子最初的选角儿并不顺利，管虎把中国岁数对的实力派演员想了一圈也没想到合适的人选，最后一发狠，要么用一个真正的北京老炮儿，完全非职业演员，要么就不拍了。后来有人支招儿，想到冯小刚，管虎就开始给冯小刚下套。奔着监制去的，等冯小刚看完本子被吸引了，才开口邀约出演。而冯小刚则在第一时间把本子给了葛优看，葛大爷差点为了接这个角色毁约另一部戏，幸好被人拦住，否则就没有今天这个深入人心的六爷。

　　在这之前，尽管冯小刚在不同片子里也客串过角色，但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把我当胡椒面儿（调味），没人知道我能演什么”。接“六爷”这个角色，演员之幸，导演之幸，作品之幸。这个角色，必然会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的经典。

　　小细节：不合时宜的心酸

　　据说观众试映，观影反馈南北差异极大，很有可能是影片太地道。

　　别看国外观众看起来没障碍，但同一母语的南北方差异，或许将是本片上映时要面临的最大障碍。影片里的对话、场景、风俗习惯，对北方观众尤其是北京观众，哪怕是在北京待过的人，都有一种搔到骨缝痒处的痛快感。有人说片里有上百句粗口，但其实粗而不脏，除了真正耍狠的个别几句，大多数都不过是老北京的口头禅，这些浑话俚语首先塑造了人物真实——管虎和冯小刚亲自做过实验，尝试了删除粗话的版本，行不通。其次，根本不需要语言动作，一个词就能准确传达情绪。“糙老爷们儿”中，“爷们儿”的形象通过故事塑造，“糙”就全靠这粗话，一句“你丫”可以表达爱恨情仇，正是汉语的魅力。

　　管虎这次故事讲得流畅生动，织了一张大网，环环相扣，几乎没有脱扣儿的地方。六爷路遇乞讨给了200元换来后面糟心生活中一点温暖的情节，不是用来逮大鱼的网扣，但使整个一张网变得美观，人物更为饱满而丰富。还有六爷滑冰、弹吉他这些场景，这都是当年呲蜜追女孩子的招数，六爷在这儿架势起来，有一种百炼钢化绕指柔的浪漫。这样的段落拍摄时想必更多，影片最初成片将近3小时，最后剪成130多分钟，定然删去不少，但忍痛删去那些，才能让剩下的情节更戏剧化，矛盾冲突更集中。

　　那些不能删的大段落有这些：

　　“先孩子，再面子”，为了救儿子，六爷只好先放下一部分面子，到处借钱赔那辆法拉利的修车钱。因着这个由头，我们见识了当年“老炮儿”们如今的情形，一段段人生百态。六爷所要的面子，其实就是大多数普通人，一辈子悲苦但硬挺着活着的里子。

　　六爷那些规矩：问路先招呼、做事不做绝、有理没理都要讲辈分等等，为什么会让人一边看得热血沸腾，一边为这种不合时宜心酸？其实我们的心态和爱看武侠小说的小飞是一样的，怀念这个世界曾有的侠义、热血的东西。

　　关于鸵鸟的戏，重要的有三段。第一回，新鲜，六爷见了个稀罕货，但也没兴奋跳脚失了分寸，这是经过风浪的人物。第二回，逗贫遛鸟，言语里带出对鸵鸟境遇的同情，同时也是对自己人生的自嘲。第三回，就是那段国外观众一致好评，中国观众或许会觉多余的鸵鸟大街飞奔的戏，六爷兴奋地在旁边加油鼓劲儿，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六爷，其实很多东西都闷着，这是全片唯一的释放与发泄。

　　小鲜肉：这次没有掉链子

　　片子的演员阵容简直是奢侈。重要的配角有六爷的傍家儿（情人）“话匣子”，许晴演的。北京丫头的飒，平头百姓的油滑，对六哥认准了一根筋的好，这是许晴从影以来最好的表演。“闷三儿”张涵予，极为重要的角色，串起了六爷光辉过去和日渐颓势的现在，比六爷更不合时宜，这个年纪了还惹是生非。但就是因为他没变过，所以是影片精气神儿的表象，是推动六爷和儿子晓波关系的助力器。“灯罩儿”是刘桦演的，老实、怂，好心，常办坏事。虽然在六爷闷三儿眼里怂，但骨子里其实是一样的劲儿。修车厂亮刀那一刹，这辈人骨子里的东西就出来了。

　　与强大实力派阵容相对的，是几个人气极高，俗称“小鲜肉”的新人演员选择，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李易峰和吴亦凡。从票房上考虑，这个选择非常正确，而难得的是，管虎把新演员调教得很好。让实力派老演员们衬着，新人们的表演尽管生涩，但没有拖后腿，露怯的地方不多。

　　客串阵容就更让人咋舌了，随便一个有台词有镜头的角色，都是拿得出手甚至在其他片子里挑大梁的角儿。电影节专业户张译演开头被六爷调教的城管，戏份很少，可人物丰满、精彩。张一山演晓波的狐朋狗友，张一山红早了，否则今天也是小鲜肉一枚，演技比李易峰吴亦凡成熟得多。还有客串医生的江珊、飙车少年白举纲，导演的好友宁浩，导演的老婆梁静……

　　最重要的是，这些客串演员，没花导演和片方一分钱。导演自谦说，大家捧场。冯小刚说，管虎好人缘儿，在他周围，有一帮赤胆忠心的电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