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乡愁有个情欲的出口

　　这是第四次在大银幕上看贾樟柯的电影，前三部分别是《三峡好人》《二十四城记》和《海上传奇》，这其中并不包括由他监制的《Hello!树先生》，算起来也差不多十年，之所以先提这么一嘴，是因为贾导的电影有一种内在故土情结和外在的纪实美学，延绵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道完整的社会思考题。

　　乡愁有个情欲的出口

　　文峰塔和手枪，母亲和中文老师

　　《山河故人》在保留写实质感的同时，非常有戏剧张力，还有强烈的爱恨纠缠，亲情离散，甚至还有一段气氛紧张的暗杀悬念，一段带有激情诱惑的不伦之恋，应该是近十年来最具类型化，最有机会争取观众的贾樟柯作品。

　　一个完整的故事，结构由年代切割为三段。先是1999年一段发生在山西小城的爱情，少涛在张晋生、梁子之间，选择了前者，后者远走他乡；然后是2014年一段故人回乡，已经失去了健康和斗志的梁子重回故里，沈涛已离异，张带着儿子到乐去了上海，沈涛父亲意外去世，儿子到乐回乡奔丧，和母亲很疏离，情感上还是很吸引；2025年，张晋生和到乐已是澳洲移民，十年移民生涯，父子间格格不入，到乐情难自禁的恋上了中文老师。

　　故事不复杂，但情绪是浓烈的，思考是深远的。和前几部作品不乏相近之处，《山河故人》依旧是命题先行，先有故乡和移民的概念，然后再有故事和人物，这也是贾樟柯的创作方式，这个题目就是讲述山西人向外移民，张晋生带着孩子移民上海，后来又移民澳州，在漫长的漂泊中，他的根就像文峰塔一样矗立于原地，人却只能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枪聊以自慰，而下一代更可怜，连母语功能都彻底丧失，对母亲的怀念无从投递，只有借助中文老师的肉体，寻回一丝畸形的依恋。

　　通过文峰塔和手枪，母亲和中文老师，旗帜鲜明的对照，影片有力的比展现出移民的故土情结。

　　影片表现的不仅是地域层面的移民，山西到上海再到澳洲的地理迁徙，也是时代层面的移民，从网络尚未普及的90时代，到2014的当下，再到2025年未来，他们经历的也是时代缝隙的逃离，另外，也是社会形态的移民，张晋生一家人经历了能源开采时代，到经济开放时代，再到未知的十年后，影片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却给出了充分的思索空间。

　　涛声依旧

　　不可替代的母性情怀

　　山河，故人。广义上的山河指的是故土，狭义上的山河指的是山西汾阳一带，贾樟柯电影里反复出现的那些地域场景；故人，广义上是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狭义上包括所有这些电影中的角色，小武、梅梅、斌斌、小季、巧巧、尹瑞娟、巧巧、崔明亮、韩三明，数不胜数。在《山河故人》里面，故人有一个更狭义的指定，那就是赵涛饰演的沈涛，当人走人去，生死无关，只有已是山西大妈的“涛”独自在文峰塔畔的野地里，摇摆着魔鬼的步伐，影片通过这样一个画面，似乎给之前所有贾樟柯作品作出一个温暖的注角，无尽的离散与漂泊之后，至少还有一个人驻守在故里。

　　作为贾樟柯不变的女主角，赵涛也是最适合成为驻守故土的母性情怀符号，贾樟柯从前并不“专一”，用过很多女演员，从经典年代的左柏韬、杨天乙、赵涛，到《二十四城记》的陈冲和《天注定》中的李梦，各有各自的精彩，每一位都不错，观众应该忘不了《小武》中的梅梅，左柏韬演活了这个有过歌星梦的小姐，她和小武的精神相互依偎，凄凉而又充满火力，然后在《站台》中，赵涛和杨天乙分饰的尹瑞娟和钟萍，角色更加具有动感和火力，该片也开启了贾樟柯与赵涛的经典合作以及爱情长跑，包括《任逍遥》中的野模赵巧巧，《三峡好人》中的沈红，《二十四城记》中的苏娜，《天注定》中的女杀手，赵涛已是山西女性的头号银幕代言人。

　　《山河故人》结尾处赵涛的“大妈舞”，撕破了压抑和沉郁中，激荡起故土的母性，生活的顽强，喷薄欲出，不仅是本片的有力华彩，更是一个主题的高潮。

　　珍重现在与未来

　　贾樟柯在不变中寻找改变

　　在《山河故人》里面，贾樟柯用了叶倩文的老歌《珍重》，作为配合情绪的辅助工具，穿插到影片中反复出现，这首歌也真的很符合剧情和人物的需要，歌词中“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牵手握手分手挥手讲再见，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无论对于沈涛和儿子分离，还是角色的聚散离别，都切中了心声，在本土化气质强烈的电影中出现粤语歌曲其实也并不违和，毕竟，1999年还算是港台流行文化在占据主流，而且，这首歌也作为核心的唱片道具，在片中几次出现都合情合理。

　　贾樟柯非常喜欢使用经典歌曲，《站台》和《任逍遥》原本都是歌名，由此可见一斑，另外《小武》中梅梅唱的《天空》和《心雨》，“我的天空为何总是流着泪”，《三峡好人》中大屏手机里响起的《上海滩》，都有意料之外的强烈效果，堪称是歌曲运用的高手，比近几年那些拼凑很多怀旧歌曲的青春题材电影，强出的不是一星半点。

　　作为第六代导演的领军人物，贾樟柯也是华语片同辈导演中艺术成就最高，最为欧洲同行认可的杰出创作人，金狮奖以及戛纳终身成就金马车奖，都是实副其实的荣誉。

　　他也是同辈导演中创作理念最成熟的，他一直在坚持，一个母题，一种风格，甚至同一类角色的反复演练，同时，他也是始终在转变和进化的，不断有故事、结构，乃至话题性的延展和深化，共同形成了了宏大且完整的现实投射，所有作品的统一和阶梯感，也使他具备了向前再进一步的潜力。

　　从《山河故人》，我们能看到他的坚持与改变，这些年，他也一直在突破，不局限于文艺片，纪录片，也拍故事片，甚至一直在尝试武侠片，《在清朝》证实2016年开拍的消息真的很让人振奋，那一定是最特别的武侠片，那将会是怎样的山河，怎样的杀戮与乡愁，个体与时代，侠义与气节的结合，必须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