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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宛霞在昆曲《牡丹亭·寻梦》中饰演杜丽娘 |
邓宛霞，香港京昆表演艺术家，第八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香港首位获得中国戏剧界最高荣誉的戏曲演员。她师承京昆艺术大师俞振飞，并随名武旦张美娟习武。其嗓音宽厚圆润，文武兼备，表演风格清新脱俗，有“香港京昆艺坛明珠”之美誉。
邓宛霞多次应邀参加国内外艺术节及巡回演出，致力于在香港及海外弘扬中华文化艺术。为了让京昆艺术扎根香港，她于1986年成立了香港京昆剧场，并于1997年推出“京昆知多少”巡回演出，把京昆艺术的“虚拟表演”“四大行当”“唱、念、做、打、舞”等各种手段，以及服饰、脸谱等“零件”逐一介绍，把民族文化精粹以轻松的方式带给观众。
7月15日至21日，第十届“艺海流金——感悟齐风鲁韵”内地与港澳文化联谊活动在山东举办。香港文化艺术界知名人士，香港京昆表演艺术家邓宛霞应邀参加。活动期间，记者就京昆表演、中国戏曲美学、儒家文化对京昆艺术的影响等问题，对邓宛霞进行了深入访谈。
戏曲应回归人的表演
记者：2012年至2014年春节前后，香港西九文化区管理局都会在未来戏曲中心所在地开办“西九大戏棚”，组织以传统戏曲为主题的系列演出。第一届“西九大戏棚”门票开售当日迅即售罄，第二届“西九大戏棚”参观市民突破10万人次。今年的“西九大戏棚”又加入了京昆的内容，活动时间更是由三周延长到四周。“西九大戏棚”在香港为什么如此受欢迎？
邓宛霞：戏棚搭建技艺是香港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独具本土文化特色，香港的神功戏就有在戏棚演出的传统。搭棚师傅预计好座位数，事前不需画精细的图则，不费一钉一锤，单用竹子、杉木柱及锌铁片，大约一周时间便可搭成一座容纳300人的戏棚。“西九大戏棚”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
西九文化区是香港特区政府历年来最具规模的文化建设项目，这个地标式表演艺术场地——戏曲中心已率先在去年9月底破土动工，落成后将成为“西九东大门”。我希望戏曲中心未落成前的这种种预热活动，会令人们看到这里的未来将是一个殿堂级的戏曲节目展示窗口。不一定要大制作或者铺天盖地的布景，但能看到戏曲最精华的表演，即回归人的表演，让观众看到演员的功夫和身段，看到艺术家的个人造诣。
记者：2007年，京昆剧场的《乌龙院》获第三届巴黎中国戏曲节评审团大奖。评审团在颁奖时赞誉：外国观众极少有机会看到如此纯正的表演，评审团成员为这出戏怦然心动、心驰神迷。这可不可以视为回归人的表演的一次成功实践？
邓宛霞：我们当时用的是京昆最传统、最原汁原味的表演手法，没有绚烂的灯光和布景，空空如也的舞台上只有一桌两椅，这是中国戏曲最原始的特色——无中生有。虽然每一句戏文都配有字幕，但最后演到某个阶段，外国的观众都不会扭头去看字幕了，而专注在演员的表演上。我本来就希望透过京昆艺术的表演与锣鼓张力，加上具时代感的舞台节奏来呈现这个剧目，我发觉确实奏效，而且感到我的构思和用心被理解了。因此，我在颁奖礼上以法语道出我的感想和谢意。
很久之前我到意大利视察场地，因为准备在那里组织演出，我在剧场里兜兜转转，查看有没有可以搁字幕的地方，结果没有。他们说：“我们不一定要看字幕的。”我顿时感到，能否在艺术上引起别人的共鸣才是最重要的，字幕是辅助，但人家也未必要求每一个字都听得明明白白。 意大利歌剧也不一定有全字幕，中国人不也一样看懂了吗？德国人从来没考虑过“我们的交响乐中国人听得懂吗？”我们其实不需要怕他们不懂而去作过多改变，甚至迎合、讨好。很多时候他们更想看到的是最地道的东西。当然，水平必须一流才能传达这种艺术感染力。
十几岁时我曾在欧洲学习音乐，接受西洋文化，这个过程反而让我深信，中国戏曲本质的呈现一定能够折服外国观众。我曾学习并从事西洋艺术，但就个人而言，最令我兴奋激动的，还是京昆的锣鼓声。这种快乐与中国传统文化有关。中国文化孕育于儒释道“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在任何一种传统艺术中，都能体现出这种精髓。故我在香港或国外讲学，主要目的并不是教会他们唱一段《苏三起解》，而是想通过京昆这门艺术，把中国文化包容、和谐和 “乐”的精神介绍给他们。通过其他形式，如诗词、书画、太极等，都可以传达同样的精神。
京昆艺术深受儒家文化影响
记者：有学者曾说，儒家是中国戏曲的躯干，而道、佛是它的两个翅膀。戏曲的内容很多都是关于忠、孝、仁、义，而其形式像虚拟表演、空空如也的舞台，则是来源于道家或是佛家对世界的看法。您前面也提到，“正是在儒释道这三种看待世界的方法论之上，才孕育出中国的种种文学艺术。”那么，在您看来，今天的戏曲特别是京剧和昆曲，在哪些方面是受了儒家文化的影响？
邓宛霞：譬如说，戏曲的文武概念，某种程度上也来源于礼乐制度。儒家文化强调等级和秩序，并通过“乐”的教育使得这些理念深入人心。“乐”，就是内心的感觉。在古代，音乐的“乐”和快乐的“乐”发音是一样的。所谓礼乐，也不只是音乐，还包括诗歌和舞蹈，三个元素放在一起可称其为“乐”。据《礼记》记载：“学世子及学士，必时。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龠。”原来当时贵族子弟都需要学习舞蹈，舞蹈分文舞和武舞，春夏学武舞，秋冬学文舞。目的在于要求一个人不只内在要有修养，在外表上也要表现出一种儒雅和气度。我们在今天的戏曲里看到每一个动作都非常规范，对戏曲演员最高的评价莫过于文武双全，我相信这些都是受了儒家文化的影响。
另外，中国戏曲真正达到了孔子所说的“君子无理不动，无节不作”。如果问中国戏曲与其他艺术门类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我会说是以打击乐贯穿全剧，并以它来统一、规范戏里的所有活动节奏这个特点。
在《周礼》和《仪礼》都分别有记载，准备当君主的人要学习不同的行动配以不同的节奏，如环拜也得以钟鼓为节；射箭比赛到了最重要的回合亦要随着鼓的节奏，否则射中了也不能算等等。可见行动节奏化在两千多年前已经深入到我们民族的血液之中了。
弘扬传统文化应深入基层
记者：1990年12月，在参加纪念徽班进京200周年振兴京剧观摩研讨会时，您所带领的京昆剧团和山东省京剧院一团在北京同台演出了传统剧目《大英杰烈》。1999年改编自世界名著《巴黎圣母院》的新编京剧《大钟楼》，参演团体也包括山东省京剧院。您好像和山东特别有缘，这次再度踏上齐鲁大地，您有何感触？
邓宛霞：我和山东省京剧院的合作其实从上世纪80年代末就开始了，当时是国内巡回演出。那时候我不愿意去住酒店，就和山东省京剧院的演员们一起住后台。在别人看起来好像很苦似的，对于我来说是非常快乐的，因为你醒来看到的就是舞台，你所学的随时都可以实践。在香港没有这种条件，而且没有这么大的排练地方。晚上演出结束后还可以和大伙儿坐在一起聊天，这种生活是我最喜欢的。
因为和山东的合作，山东很多地方我都去过，但是对齐鲁文化和儒家文化的了解没有这次这么深入。现在，全国对孔子和儒家核心思想的探讨，仍处在一个学术层面。我希望将这些在过往非常普及与理所当然的为人之道，如爱国爱民、孝敬父母，尊师重道等都能回归到真正的生活当中去。孔子出生在山东，山东完全可以在孔子和儒家思想的弘扬方面做出榜样，然后在全国普及和推广。五千年的中国文化没有断层，不能断在我们手里。现在行动起来，还来得及。
来源：中国文化报/作者： 陈丽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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