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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盛典评委专访 苏童:看闷片是一种享受

来源:搜狐娱乐
评委苏童
评委苏童
标题、文字及评委大片由联合主办方《ELLEMEN睿士》提供

  采访苏童老师的那天恰巧是今年夏至的第二天,南京的天气微微开始闷热起来。已到五十知天命的苏童显得格外精神,第一次见面,苏老师给人一种温和而又率真的感觉,当听到与他意见相符的看法时,他会非常肯定得笑着对你说:“你说得太对了!你说的真好!”而谈到电影,他就是开始侃侃而谈,各种见解不停抛出来;而谈到红酒,他又格外得意,“我对红酒的知识水平还是不错的,别人都特别崇拜的!”但当提到之前他热爱打麻将这件事的时候,他感到有点诧异,甚至有点埋怨,并称麻将乃玩物丧志之物,“我七八年没打,彻底不碰了,没想我打麻将的段子在网上还在传播。”

  苏童说,之所以彻底戒掉麻将,因为他觉得太玩物丧志了,现在他再遇到之前的那些麻友们,他会直接叫他们“人渣”,“因为我现在不玩了嘛,我就可以说他们了!”说到这里,苏童像一个孩子般得意的笑起来。

  在作家圈子里,苏童算是拥有DVD数量较多的一个,而对于电影的选择,苏童的品味又很特别——喜欢看闷片,从英格玛伯格曼到安哲罗普洛斯,从小津安二郎到库斯图里卡,一聊起这些闷片大师的作品,苏童有着自己的见解:伯科曼的电影虽然很闷,但是有力量;安哲罗普洛斯电影是优美的闷片,没有故事情节,整个个作品就是由光影、画面构成,只讲述关于时间,关于人的存在方式,不讲故事;而小津风格则是生活化的闷,这些都是苏童所喜爱。

  “在我看来,我自己就偏爱这个,看了觉得我会很享受,有的人问我是不是喜欢受虐,其实我不是。”在苏童的观影世界里,也有他从来不去触碰的影视剧,如人会在天上飞的,拿枪的,穿越等类似的片子,他觉得导演拍这种东西会让苏童感觉到一种被骗和被羞辱的感觉。

  1989年,26岁的苏童在当年第六期的《收获》上发表了《妻妾成群》。今年,50岁的他用3年的时间创作了长篇小说《黄雀记》,已在《收获》第三期刊登了18万字的“修剪”版,而23万多字的足本将于下月面世。现在的写作状态与年轻时期相比,苏童坦承作为一个单纯的创造者现在的的过程是一种煎熬,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会焦虑,尽管如此,面对这种煎熬,有一个长篇在陪伴他的时候,他会觉得身边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虽然会给他压力,但是这种苦难,他是需要的。

  “我写东西有个毛病,特别是在写长篇小说时,不看电影、不看小说,我怕被打扰。”苏童说,他自己还有很多“恶习”,如抽烟、喝酒,他说,其实很多喜欢喝酒的人都有天真的一面,自己也不例外,以前喝一些烈酒,喝着喝酒就会上瘾,现在改为红酒,至少对身体是健康的;明明知道古人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非常养身之道,但苏童依旧改不了晚睡晚起的毛病;聊天的过程中,苏童几乎烟不离手。对于他如何保持还不错的身材时,苏童说,自己现在每天晚饭后会在依山傍水的家附近快走上一圈,在没有搬家之前还经常去游泳。

  对话苏童:

  关于电影

  记者:您现在在家里看电影的频率高吗?

  苏童:我写东西的时候不看,我写东西的时候有个毛病,我连小说都不能看,我怕被打扰,这是我个习惯,我写长篇的时候什么都不看。

  记者:您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什么?

  苏童:要说最喜欢的,我想应该是库斯图里卡的《地下》,这是一部伟大的电影,包括之后的《白猫黑猫》都不如这部片子,不过他后来去了好莱坞,也拍烂片,像《亚历山大之梦》,所以这些人真不能去好莱坞。

  记者:中国导演里面,您比较欣赏谁?

  苏童:中国导演,90年代的张艺谋不错,像他拍的《秋菊打官司》,这部可以说堪称完美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现在几乎找不到了。他其他的作品,如《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活着》的艺术价值远远不如这部电影。

  贾樟柯也不错,我一直说他是法国电影的孩子,当然现在他也在说中国的事,他作为一个导演,看待世界的方式,整个艺术的生产方式其实来自于布列松的衣钵,但这条路对他来说是一条康庄大道,他现在自己在革命。

  我觉得,这些导演都有一些原可以成为巨作的作品,只是没有做好。贾樟柯的《世界》就是其中一部,拍这部电影的动机和想法可以看出导演是有野心的,《世界》的故事,世界公园里头的这两个人,这个角度,这个故事圈套,角度是个钻石矿,这个故事多好,但是没做好。我举得就这个本子他要闷头弄五年,说不定《世界》就可以成为贾樟柯的商标,可以成为中国电影前三名的电影。

  还有一部是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这部电影的故事外壳也很好,胚子很好,工作没有结束但是片子就已经拍完了,姜文要是把这个故事闷头搞8年,也能进入中国电影前三名,所以这些导演,有时候也生活在误解与遗憾之中,当然这是们的角度,他们不一定这么认为。

  记者:导演与作家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您觉得这个差别在哪?

  苏童:生产方式的差别,作家的生产是无成本的,不需要他人的支持;但电影动辄几个亿,生产,他是背着枷锁的,虽然电影很风光,但我很同情他们所承受的压力。写作是无成本的,写不好最多砸自己的招牌,如此而已,没有损害别人;但一部电影损害太多了,投资商,院线、支持者,完全是两回事。

  记者:您还记得当年与张艺谋合作的片段吗?

  苏童:那是90年代初,合约都是很不规范,他想拍,通过夏钢、陆小雅、张贤等人,让我到北京去谈谈,那个时候我连火车票都买不到,还是朋友送我到下关的火车站,把我送上了车才到的北京。很简单,在蓟门饭店见了面吃了个饭,他给了我5000元,属于当时最高电影的版权费,当时正常是2000元。就这样,我在票都买不到的情况下,完成了我电影的第一笔生意。

  谈完之后就走了,我也没觉得他一定能拍成,因为当时他是有两部电影同时都要上,一个是刘震云的《一地鸡毛》,后来张艺谋当时的投资人邱复生,拍板让他拍《妻妾成群》。

  记者:出来的效果,跟您自己文字的世界有差别吗?

  苏童:电影的气息和我原来小说里面的气息不一样,我的小说,除了故事、人物形象之外,还有气味,导演把南方变成了北方。

  这部电影我看了很多遍,可以说导演精准挖了一块故事的逻辑、人物的关系,导演利用一个小说,几乎做到无懈可击,为我所用,可有可无的都没要,小说当中,对他整个电影帮助,全部用上了,一点都不浪费。

  故事的框架,除了老太太给姨太太捶脚、假怀孕,是电影里改编的,其他的基本都是小说里面的东西。

  记者: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什么感觉?

  苏童:我就看台词、对白、故事情节,哪些是来自小说的,哪不是的,第一遍完全是像审计师一样。

  记者:我们谈谈写作,人到了中年跟年轻时候写作的动力是不一样的,现在可能是一种习惯,比如每次现在写这种长篇或者在创作的时候,这个巨大的动力来自于哪儿?

  苏童:年轻时候的野心其实是很模糊的,我个人来说,我最初写作的时候八十年代,那个时代因为人人都是文学青年,所以没有什么特殊一个之处,就是一个喜欢文学的人走了这条路,我说的所谓的模糊的梦想,所谓模糊就是因为它其实说不清楚具体是哪一个,想成名,成家,或者甚至有人是为了写小说泡妞,为了可以跟女朋友谈文学,还有的就是因为觉得某一个人,比如我身边某一个同学觉得他小说写得不如我,他发表我也要发表,我要写得比他更好,就是种种这样的动机。

  所有的艺术其实蛮容易疲惫的,尤其写作,写作跟画家不一样,一方面我特别羡慕一些画家,因为他们的劳动方式、生产方式基本上不需要靠繁重的体力去支撑完成。一个作家要完成一个他脑袋里的想法,尤其是长篇小说,要持续三年,这三年当中你的身体,你的精神都是被一个重压压的可以说基本上你是在生病的,作家在写作的过程当中是一个病人,有时候会狂躁、焦躁、焦虑,自我不满,然后恐惧,就是他集合了种种,这是因为他所需要的精力和时间太长了,所以这个生产过程不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作家写一部长篇,跟一个画家叼着雪茄,就在那个画板上这样的创造有本质上的不同,一个是受难。

  记者:另外一个是享受?

  苏童:不能说一定是享受,但是他是一个单纯的创造者,一个是在创作的同时是受难者,所以,那你凭什么支撑到现在?当然你要说我不写作其实我也可以过,也没什么鞭子在催我,一个就是你说的习惯了,你不写,你半年不写我是可以的,但是如果一年不写你觉得空落落的,你觉得没有一个东西在陪伴你了,你知道吧?所以那种煎熬,你有一个长篇在陪伴你的时候,你觉得你身边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其实就是那个文本,它给你压力的,是给你苦难的,但是你还是需要的,另外一个你老觉得你的一辈子,你所谓的大家都喜欢说的那个伟大的长篇小说是很多作家的梦想,或者说是他一生能够让他一直写下去的这么一个真正的动力,你老觉得他没写出来,你老觉得你还有能力写,所以下一个它在诱惑你,关于下一个,这就像以前老师骗孩子,最近成绩有退步,下一次要努力,对我们来说也是。对一个老帮子,所有的老帮子的作家我觉得都是靠这个支撑的。

  记者:你年轻的时候写作应该不是这个状态吧?

  苏童:没有,年轻的时候是没有这样的心态的。

  记者:可能现在的心态跟以前的心态不太一样。

  苏童:对。

  记者:你说这些,因为其实我们聊的话题有三个领域,写作,写小说,因为和诗歌又不一样,绘画做艺术家,然后电影,其实它有更庞大的一个工业,感觉您说的这个小说写作,尤其现在您这个状态,其实已经脱离那种荷尔蒙冲动的东西了。

  苏童:荷尔蒙冲动不可能持续你一辈子创作,创作当中当然是有荷尔蒙,因为你说尤其年轻时候的创作,荷尔蒙是一个潜能,看不见的一个力量,但是没有一个,如果一个五十多岁的导演,一个七十多岁的我靠荷尔蒙拍电影,一个作家说我靠荷尔蒙写作,这也太不靠谱了,因为这个关于来自于身体内部的这种力量,它在好多文本里面能看见,但是它确实不能陪伴你一辈子,另外它的价值何在,也是你值得去商榷的,所以他一定不是靠荷尔蒙,就是靠你这个所谓你对这个世界比别人多看一眼,多想一步。

  记者:我刚才说到荷尔蒙的时候,其实我说的还是比较隐晦,像在工业时代里面,尤其艺术家,包括做导演,可能在更大的资本流动的体系里面,欲望被搅动得更厉害。

  苏童:这个我觉得是,荷尔蒙是会潜伏在作品里的,但是还有一个更多的是很多艺术家他不能处理自己的日常生活,比如肉体是一回事,但是你与女人的关系,包括你与男人的关系,涉及情爱的这种关系,其实很多是一个涉及到他在这方面的低能,给自己的生活制造了无数的混乱。

  通常一般来说把这个归为说艺术家的这个,叫艺术家生活也可以的,但是也有很多很多艺术家是很擅长处理自己生活,因为你完全,你比如科波拉,我们当然不能说有他那么伟大,但是你想,从来没有在科波拉身上看见过任何混乱,对不对?但是人家教父,这个不用说吧,教父的经典性,但是现在你看,他突然厌倦了,他做葡萄酒,现在科波拉是美国最畅销的葡萄酒的,所以他的生活完全是这样的路数,他绝不会被他的艺术所毁灭,他的私生活跟艺术分得很清楚,这当然是一个例子。

  那个包括库斯图利卡也是,当然他的乐趣是玩摇滚,玩乐队,所以那个他分的很清楚,所以我觉得就是还是看个人,这不是一个规律,不是一个说一个艺术家必然是被,会被自己的,他的情欲一定会引导他走向混乱,或者是因为电影,因为电影毁坏人生,这不是一个规律。

  记者:您孩子多大了?

  苏童:1989年的,女孩。

  记者:你跟她的沟通,因为您是男性,尤其在中国这个社会成长过的。在您小说里面包括女性这种意识各方面,因为她自己的孩子,其实涉及到一个成长,价值观的塑造,包括性别意识,两性关系,您在跟她成长的过程中,有过这种焦虑吗,或者怎么去帮助她?

  苏童:我对我家小孩完全是,我倒不能说是放任自流,我基本上让她在社会里头成长,只是告诉她很多事情不能做,我对她唯一、非常具体的要求就是不能说谎,基本上除此之外没有太多的要求,我比较相信让她这个,人的自我修正,很多有人说家教其实所谓的就是培养某种习惯,那个有的是必须的,比如有客人吃饭的时候,你腿当然是不能架在桌上的,对不对?这个事都是无所谓的,另外一个我是相信人有自我生长和自我修复、自我矫正的能力的。

  记者:但是这个自我矫正,很多人到很大年纪都不具备,这个社会上就出现很多人,其实你看跟人相处,很多人依然相处不好,或者做很多事情你觉得他总是做不好。

  苏童:但是这是正常的呀,所有的要世界上没有蠢货,哪儿来的人精呢,是吧?所以这个我觉得应该允许存在这些,你说无法跟人相处的,本来这个都是一个,人不能说是生物圈,生物圈里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当然是个高级生物圈,本身就是要各种人,各种人在,你怎么可能修剪,花草是可以修剪的,人的很多东西没法儿修剪,没法儿修剪才叫人类,否则写作都成了问题,你写谁呀?写的都是圣人,写的都是一个模子里的。

  记者:您觉得,比如说小说在这个时代产生的一些重要的,因为其实一个会阅读的人是很可怕的。可以谈谈这方面吗?

  苏童:不阅读的人,我觉得他的幸福就是不阅读呀,跟一个阅读的人是一样的,他的幸福是阅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一个从来不阅读的人,他太太平平、子孙满堂的过一辈子,他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缺憾,最怕的是一个读书人去看待一个非读书人的生活,这其实是偏见,因为就是所谓的各种各样的人生,幸福指数完全是不同的,或者不是一个系统,所以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一定要读书,尤其是读小说,你知道有很多人说我爱读书,他从来不包含小说,有的人比如说看的营销、成功学、厚黑学,所谓一夜成为百万富翁的秘籍,他也读了,也很好,也无所谓的。

  但是有一个,尤其看读小说这个东西,其实是一个非常小的人群,这个小人群我认为很值得珍惜,因为说实在的,小说无用,就是一个人如果一生当中花很多时间在读一个无用的东西,其实这个是因为,但是你要再倒过来想,因为小说无用,世界上没人写小说,世界上没人写小说一样过你知道吧,这个社会因为它手机照样在发明,文字照样在使用,如果没有小说的话,这是很恐怖的,这个太恐怖了,一个艺术的门类它的消亡,那个确实很恐怖,因为问题没有一个小说能够,如果没有小说,事实上也就是没有人能够在记录你的前世今生,你的过去,一个人类所谓的一条脉络,就是未被新闻报道的,未被电视所记载的,那条脉络是会没有的,也会消亡的,所以这当然是很恐怖的。

  但是你必须看待人,文学的一小,这个地球上的一小群人,在养着更小的这群人,就是所谓的作家,所谓的写作,所以这个,我相信它会一直存在。

  记者:问最后一个问题,小说,包括比如说现在的当代艺术和电影,因为我觉得一个好的社会应该是一个有审美能力的社会。

  苏童:而关于一个社会有审美能力。我其实要说的就是,不审美也是可以的,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如果没有这一群人,如果没有这一群有审美能力的人,那文化不成为其所谓的,那只有就庸俗文化和商业文化,就不存在我们所说的文化,所有的文化都需要审美,我们现在不可能你说低俗文化如何去消灭它,因为永远需要的,因为低俗文化是文化当中所谓金字塔当中,而且恰好是最宽的那个基座,没有不构成上面的那个塔尖。

  当然就是说,现在这个时代轮不到所谓的精英文化张牙舞爪的来教训所谓的通俗文化,因为它比你更有钱,它的人多势众,它的力量比你更强大,就是相安无事是最好的一个态度。

  记者:您对这点还是比较虚无的?

  苏童:对,我觉得相安无事,因为没有必要去,所谓代表精英文化的这个阶层,没有必要板着脸去做这个救世主,因为其实你也不是救世主,是吧,所以商业肯定不是堕落,尤其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其实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你是亚文化,你是精英文化,你用你的眼睛看事物、做事情,你做你的吧,所以我觉得应该是相安无事。

  有一个忧患就是说,因为它的处境问题,你所说的,比如就像电影,因为你不可否认就像一部现在大行其势的一部票房巨好的电影,有可能就是一个垃圾,问题你如何看待它,如果它有一大批用趸和粉丝,那它有它的合理性,它一定是摸到一大批人的脉搏,但它的价值何在?因为凡事你要看待它所谓的价值,你认为它的价值不大,它有可能就是一个易耗品,就是一次性产品,因为文化当中有很多是一次性产品构成的,很多东西到底,你说无论是用审美的这个高要求的要求的这些东西,其实是,我们对它的要求是经典,是要把它做成经典,但是文化不是,有时候有可能好几年就没有一个经典电影,好几年就没有一首经典的歌曲,一个经典小说,这也很正常,所以任何时候文化的心态都是听天由命,我觉得应该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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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彭广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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