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批中国电影投机：盲目追求欧洲电影节拿奖

刘德华扮演的特工不输007，他替观众坐进空客A380头等舱的酒吧，替观众住进七星级迪拜帆船酒店，替观众经受一轮又一轮美色诱惑，也替观众一次次绝境脱身。 （CFP图）

　　南方周末讯 “中国人看国外大片看得比较腻了，国内的小清新也看腻了。也许需要看一点中国人自己制作的大东西。”干了三年，孙健君交出自己制作的“大东西”——将在2013年6月9日公映的《天机-富春山居图》，身为派格太合泛在传媒公司总裁，孙健君身兼导演、编剧、出品人之一。

　　孙健君要做的是新一代“中国奇观式”电影，不再是古装和武侠，而是中国式的“3D国际特工大片”。

　　元代画家黄公望的名作《富春山居图》焚后残迹分为两部分。2011年5月，浙江博物馆所藏《剩山图》运到台北，与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无用师卷》合璧展出，是两岸文博界的大新闻。电影故事借了这个由头：合璧展引得日本黑帮和英国文物大盗蠢蠢欲动，香港海外缉私署特工、内地保险公司高管联手与之展开夺宝与护宝的拉锯战。

　　中国人看什么最新鲜

　　《天机-富春山居图》的起步是一份商业计划书，而不是剧本。“我的电影到融资完成的那一天，剧本还没开始写。”孙健君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做电影首先要算的是经济账，“是在国内发行还是在国际发行，国内是用什么样的类型，什么样的档期，大约是什么样的阵容，它到什么程度有可能回本。根据这些预判，我们决定要投一个亿左右的电影。”

　　最根本的产品定位是“要做大片”。国产电影并不缺大片，孙健君很清楚这一点。他与中影集团董事长韩三平是十多年的朋友。“韩三平也一直说，拍了那么多红色主旋律，拍了那么多古装武侠，没怎么拍过像样的国际化大片。尤其特工这种类型，国际上有大量成功案例，国内没有，为什么不可以尝试一次呢？总要有人试。”

　　特工在电影里上天入地、纵横四海，游走各种高端场合，这是承载奇观消费的极好类型。

　　“中国人看全球什么地方最新鲜？迪拜。迪拜什么东西最新鲜？七星级宾馆、哈利法塔，去啊。什么飞机最先进，A380对不对？肯定的。什么叫奇观？”

　　全球惟一“七星级宾馆”，迪拜的帆船酒店，已经拒绝过39部电影，包括《碟中谍4》。《天机-富春山居图》是第40部被拒绝的。“他们主要的服务对象是皇室成员，人家不缺钱，不会让商业电影的拍摄去影响他们的生意。”孙健君说。但几个月后，他们成了第一支获得酒店全面拍摄许可的电影剧组。

　　“第一个原因，确实国力强大。中国是整个迪拜包括帆船酒店的主要消费客源。”其次是孙健君把自己在酒店内外拍的照片和影像剪成一个预览片，通过迪拜旅游局送到酋长办公室，据说颇获好感。再就是向迪拜方面表态：像《碟中谍4》那样，臆造黑沙暴吞没整个城市、骆驼满大街跑的景象，这种事在这个电影里不会出现。

　　宣传材料里，这部电影的卖点除了大制作、国际团队和视觉奇观，还有“情色暴力”、“双三角恋情，生死谍战”之类关键词。

　　林志玲扮演的神秘女郎丽莎在影片里有24种不同的造型。与《建国大业》式大片的经验相反，观众不再是从画面当中辨认一张张熟悉面孔，而是要从各种美女形象当中辨认出同一个林志玲。“她在这个片子当中有尼姑思凡、寡妇偷情、孕妇、三陪、制服诱惑等等等等，你能想得到的，一个女人的种种魅力。”这些设定源自孙健君在美国求学时期看过的一本书，专门研究男人心目中女性魅力的分类。

　　“日常生活的故事，偶尔才会有《泰囧》这样突发的事情。大主题、大视觉、大卡司、大制作，让你去经历你不可能企及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经历，像《2012》、像《泰坦尼克》，这就是大片的方向。我们一点都不轻视《泰囧》，但中国电影跟世界电影一样，一定还需要奇观电影。”孙健君说。

　　在晚会面前，大片只是小菜一碟

　　国产特工大片的类型、主题定下来，导演不好找，国内没人做过。

　　孙健君找过一个美国名气很大的动作导演跟自己联合执导，美国人坚持要按照好莱坞动作大片的套路来，甚至是用尺子量着拍戏。“五分钟打成这样的，歇一会儿，换一个房间接着打。整个电影的构成，完全是一个打的流程体验。”争论不休让孙健君很苦恼，“他跟我说，我给你剖析五十部美国动作大片，都是这么构成的。我说我也量过这事，但是我就不愿意拍这样的东西。中国人看我拍这样的东西还不如直接看好莱坞的，人家制作成本还比我高。”三个月后他们分手。

　　他又找了一个名气很大的韩国导演，“跟好莱坞导演完全相反，说打没什么意义，说要谈情。他按照他的想法一改，改成了一个韩剧。看他谈恋爱，十五分钟了，还在那儿谈着。”最终是孙健君自己来。

　　孙健君早就是拍“大片”的导演了。他担任总导演拍过北京旅游宣传片《北京2008》、世博会石油馆4D电影《石油梦想》、铁路宣传片《中国铁路》、《京津铁路》、《和谐380》、《南站》等。

　　“形象宣传片要把一个城市的全貌浓缩在七八分钟当中，对于画面的构成和结构，其实很考验人的。”

　　派格太合公司的不同角落，堆放着一些体育场馆的模型，都是孙健君工作中用过的。派格太合承办过很多大型活动的开闭幕式庆典、晚会，孙健君也常常担任这些大型晚会的总导演。南宁国际民歌节开幕晚会《大地飞歌》，广西体育中心体育场舞台上两千演员，舞台下十万观众；上千盏灯、二十多台摄像机、背景视频、演员……各个部门的配合要整齐划一，直播一旦开始，不许出错，不能重来。“我比电影界要先进多了。”孙健君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在《天机-富春山居图》这部1.6亿成本的中国式大片里，拍摄现场最热闹时，画面里跑来跑去的全算上也就二三百号人，摄影机不过四五台，比起他熟悉的晚会直播，实在是小菜一碟。

　　2011年前韩三平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说：“比如说我们拍朝鲜战争，我让美国人来给我做烟火、做造型……文化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价值取向是我们的，表现方式和手段、技术是他们的。”中影公司是《天机-富春山居图》的第一出品方，韩三平的这种制作观念也贯彻到影片身上。

　　“比如说跨国拍摄、特技动作不是我们的强项，请好莱坞；动作摄影不是我们的强项，请好莱坞；后期制作不是我们的强项，请好莱坞。武打是我们的强项，咱们用中国人。”孙健君说。除了动作导演、动作摄影，影片的视觉效果总监请来了《阿凡达》的查克-康米斯基。

　　这不是孙健君与《阿凡达》特效团队的头一次合作。2010年，上海世博会石油馆，时长8分钟的4D电影《石油梦想》由他担任总导演，韩三平监制，当年已经集结美国多位3D电影人才作顾问，并雇用过《阿凡达》后期制作团队。

　　中国特工长什么样？

　　从1985年到1993年，孙健君在美学习、打工，不时遇到对他表示赞赏的美国人，他们的表达是：你不像中国人啊。那个年代，输出到美国的中国电影很少，基本上是在欧洲电影节获奖的作品。在美国久居，他最接受不了电影里反映的中国局部，被人家当成是中国的全部。

　　“中国那时候人穷志短，只能够卖祖传绝活，甚至只能够献家丑，来讨好取悦国外的猎奇，我真不忍心再看到这样的东西成为中国电影的主流。”

　　孙健君与韩三平谈论中国电影，总结了三种投机：盲目地求欧洲电影节拿奖，个人功名的投机；盲目地去做假大空的主旋律电影，伪政治投机；后来一看古装武侠容易挣钱，海外有市场，大家都去拍，急功近利的市场投机。这几种投机，孙健君认为是造成国产电影类型缺失的基本原因之一。“我们这个片子只是无数缺门中的一个。真正历史题材的影片有吗？没有。科幻片有吗？没有。真正的惊悚片有吗？没有。缺好多。”他觉得至今中国的电影也没有让外边完整地认识当下中国。

　　国产特工电影的缺失造成很现实的问题：中国普通观众在电影里见惯的特工都是中情局、联邦调查局、军情六处……现在的中国有特工吗？长什么样？

　　张静初在《天机-富春山居图》里扮演保险公司高管林雨嫣。看似平常的城市“金领”，到紧要时身手非凡。孙健君找张静初说让她演一女特工，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中国没特工。”

　　“当然有，有一些人我知道他们在干嘛。后来我就找了一个刚刚退休，还没完全解密的女特工，真是中过枪子、身怀绝技的女人。”孙健君让张静初跟退休女特工聊过几次，她才算相信了。

　　电影的头号主角，林雨嫣的丈夫肖锦汉，还是归了香港“海外缉私署”。这是孙健君虚构出来的部门。针对重大的文物盗窃、走私、非法交易案件，现实里中国公安部门肯定有相关的特勤人员，但电影回避了。

　　“我们还是绕开了国内的公安题材，那个有些敏感性。”孙健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