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不是为华人争面子 而是为全人类找答案

李安夺奥斯卡最佳导演

　　成都商报讯 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最喜欢李安的，竟然是他的羞涩。

　　李安年轻时候非常英俊。他在纽约读电影的时候，穿干净的浅色衬衫，喇叭裤，卷发，羞涩地笑。年过半百后，不再清瘦，但笑容中羞涩依旧。

　　就是这个羞涩的人，拍了《色，戒》。他说服已然修成正果的梁朝伟出演，将初出道的汤唯调教得像一个老手，逼迫自己和他们一遍又一遍赶赴地狱———拍床戏就像赴地狱，这是李安自己的话。

　　《色，戒》拿金狮的那一年，威尼斯首映的午后，人们在大银幕下倒吸的凉气还没有转温。招待会上美国记者第一个抢到话筒：“男女主角是动真格的么？”全场哄笑。李安说：“你看过电影没？”“看过。”“那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必多言。”另一个记者不急着提问：“看了这部电影我才知道，原来您也是爱女人的。”这次轮到李安先生大笑———当时距李安第一次拿奥斯卡最佳导演才两年，《断背山》余威尚存。

　　而我个人最喜欢的李安电影，是20年前的《喜宴》。我一直认为此人有喜剧天分，有喜剧感染力———证据是他能将归亚蕾赵文瑄郎雄这帮优雅的人归拢在一起拍一部喜剧。后来赵文瑄揭开面纱变身怪蜀黍也就不奇怪。

　　李安曾说理查德-派克并不存在。它只是人们心中的猛虎，被李安以细嗅蔷薇的姿态表达出来。其实，以外人的眼光看，李安身上的悖论比比皆是。

　　在记者生涯中采访过大导演小导演老导演少导演，有的内敛，有的澎湃，有的持重，有的跋扈。李安是最安静的一个———安静并不表示寡言，他的表达能力一流，访谈笔录几乎可以直接成文。他的安静在于永远一副温柔和善模样，不具攻击性，不喜俯视，也不仰视。他以他特别的温文尔雅，行走并平视人间。而这样的温文尔雅底下，则是一颗涌动与激情的心，否则他拍不了那么多好的电影。与他相识十几年的记者张靓蓓，曾提到李安是一个“压抑的人”，并认为他最动人的时刻是“赤裸自我”。

　　所以，即便是在好莱坞这样的价值体系之下，李安也算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他把人心拍成一顿饭，一座山，一个江湖，一次漂流。他个人的压抑谦和与作品中的巨大张力形成有趣并深刻的反差。明年李安就60岁了，但他再次“赤裸自我”，以一部电影证明，心中仍住着天真少年。

　　昨日有同行说起一桩旧事。有一年李安曾做客《艺术人生》。据说主持人各种腻歪煽情，让李安谈自己与妻子感情有多好，李安努力配合但表情尴尬。

　　李太太林惠嘉长得并不美，是个生物博士，很酷。《十年一觉电影梦》中关于李太太的段子很多。有一条，《喜宴》在柏林拿了奖，李先生很高兴，立刻拨打国际长途给太太：“我拿到金熊啦！”太太在睡梦里接到电话，说：“哦。”觉得他小题大做。李安成名后，有一次和太太去菜市场买菜。人家都羡慕地说李太太好福气，“丈夫都成大导演了，还陪你买菜。”李太太正色道：“是我陪他来买菜。”这些段子估计让想掉眼泪的朱军听了要掉眼珠子。

　　而节目的高潮在于派人去李安所谓的祖籍挖了一捧土，再跟日月潭的水混合在一起，然后派父老乡亲一起呐喊：你快回来！还好这期节目最终没让播出。

　　如果段子是真，颇能够印证国人对李安的那种画地为牢的偏执。于是每次李安拿奖，都有人苦口婆心地在一片锣鼓喧天中呐喊：李安只是来自东方，他早已属于西方。或者，李安不是为华人争面子，而是为全人类找答案。

　　李安究竟属于谁不重要，对这类问题我不喜欢较真。我为李安高兴，是因为我喜欢李安，喜欢他这个人，迷恋他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