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引发影评人争辩 昔日好友为此绝交

《一代宗师》海报

　　有意境，无故事

　　■《月夜惊魂》导演、媒体人 王振国

　　以唯美堆砌意境，近乎恋物；以独白追忆传奇，几近梦呓。

　　《一代宗师》中叶

　　问与宫二相惜半生但无真正缘分，无疑令人感触良多，但影片仅仅局限于两个人浮光掠影的相遇。另外，影片的叙事陷入碎片化，全片只有情节和情境，算不上一个完整的故事。如果去掉那些关于叶问生世的独白和竖排字幕，我相信很多人根本看不懂这个故事。

　　影片在结构上也显得随意。影片一度直接跳到了1950年的香港，梁朝伟扮演的叶问拜访章子怡扮演的宫二小姐；接着影片又倒叙回到1940年，交代宫二在东北与马三交手；接下来回到1952年香港，宫二去世，叶问追忆。这看起来像是放映师无意中把前后两本胶片调乱之后的叙事格局。此外，格言式的台词信息量有点密集，话语间逻辑太玄，有点为了金句而金句的意思。这也令众多人物之间的个性拉不开距离，每个人开口都让人看到了邹静之、王家卫，而不是人物本身。

　　如果将无招胜有招的武学格言搬到《一代宗师》中，除了台词之外，影片的色调、构图、慢镜，均能看出明显的招式。如果处处拘泥于招式，这显然已经落了下风。当然，王家卫是好导演，这种判断基于把他放在世界电影范围内比较。另外，色调、构图、慢镜、台词很特别，就称得上是有风格吗？尽管这次王家卫运用的手法处处力求配合主旨意境，但《一代宗师》的电影语言并没有开创新派潮流的地方。现在大家看到的王家卫，跟10年前、20年前的王家卫，有何区别？再说，唯美精致就真的是真正的诗意吗？我深表疑惑。

　　不是所有王家卫都值得称赞

　　■ 文艺电影青年 杨可忙

　　《一代宗师》上映的第一天，还没来得及吃晚餐就钻进了影院。很久之前，就知道王家卫要拍一部动作片，那时对它的期望是像《东邪西毒》那样的电影，浪漫并且飘渺。

　　遗憾的是，虽然片中依旧秉承着王家卫式的纯正血脉，沿用那些经典的人物特写镜头，光怪陆离的画面色彩以及大篇幅的内心旁白。但这部原本4小时的电影，被着急地缩减为130分钟，让原本精致的电影本身变成了一个未完成的剪辑工地，那些随便堆放的粗糙映衬于已完成部分的精致工丽之下，让人难以忍受。

　　回家之后，看了这部电影的纪录片，王家卫谈到了为什么会想拍《一代宗师》。纪录片中，王导谈到在心中开始构想这个故事期间，回到香港看到据说是79岁的叶问在去世三天前拍的一个视频。视频中的叶问正在家里练习咏春拳，他打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一下，后来继续打下去。王家卫说：“我当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突然停一会儿，以为他可能是累了或者是忘了，后来知道了武林当中有这样的一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叶问应该希望把他的气传下去。”

　　而这些细腻与深沉，我并未在片中感受到。记得以前看《重庆森林》，主人公的一个背影，一个眼神的交集都会让我全身发颤，那些大段独白是我最喜欢王家卫电影的原因。作为一位王家卫的忠实脑残粉，每部电影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但《一代宗师》令我有些失望，尤其人物的塑造上也少了许多细节的雕琢。

　　王家卫说：“这部电影是我圆了自己的一个武林梦，一个民国时的武林。”我只能说王家卫的脑残粉并不好当，不是所有的王家卫都值得称赞。但想要超越他，也一定很难。

　　武林人生与意象概念的完美融汇

　　■ 知名影评人 云飞扬

　　武术曾经是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之一，所以才可以成为国术。既然是生活方式，历久弥新、精益求精，唯有“功夫”可以指代，而功夫就是时间。《一代宗师》惹来很多争议，最主要的是指责王家卫放弃传统叙事，故事不工整、逻辑不清楚，而在我看来，《一代宗师》讲述民国年代功夫宗师们直面当时社会的人生轨迹，和意象概念上高度完美统一。武林人生的悲喜，王家卫通过故事和情感慢慢倾诉出来。

　　张震饰演的一线天，八极拳爆裂而行迹掩映，电影也是如此留白展示。梁朝伟饰演的叶问，人情通透而沉稳有度。而章子怡饰演的宫二，执念、张扬、好胜，王家卫便给她最壮丽、浩荡而凄婉的人生路线图。《淮南子·说山》云“以小明大，见一落叶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一代宗师》试图通过武林回到民国，追忆那传说中的最美好的时光。邹静之、徐皓峰以及张大春、张叔平、袁和平、陈勋奇等主创，也都将各自的人生经验放进了片中。

　　《一代宗师》中的角色，有详有略，全在于王家卫的抉择，每个人都可以被编剧们放大成他自己故事中的主人公。公映版里故事最完整的自然是宫二。而王家卫的影迷，都明白他的电影，真正的主人公只有一个，便是遇到“时间”本身，以及可能的两个分岔：“错过”或“往哪里去”。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王家卫意欲以《一代宗师》追索武林和武者，但着力点并非全在武功，与之形成并列的是隐忍的情感线。而情感线最大化地发挥了梁朝伟在表演上的能力，听似波澜不惊的独白实则蕴藏梦中踏雪的执念；看似不露声色的相对则在眼神交际中暴露了情感的涌动。

　　叶问见自己，懂得避锋而藏；叶问见天地，懂得忠奸大义的正身哲学；叶问亦见众生，执念功夫宇宙里的大同。王家卫最初只想拍李小龙的师傅，后来在陈勋奇帮助下寻访功夫遗老遗少，发现宗师是群像。叶问的养成，在乎宫二和宫羽西的助力，宫羽西给他名气，宫二则是永恒的思慕。

　　高级的作品不需要周全

　　■ 资深媒体人 张漪

　　《一代宗师》的故事在王家卫的电影中，实际上已经属中规中矩的了。故事线索虽然不是处理得非常周全，可是，真正高级的作品跟周全没有多大关系。王家卫之所以是无可复制的艺术片导演，是因为他卓越的“美学”，知道留白、懂得韵致。

　　在我看来，《一代宗师》是中国电影近年的美学巅峰之作。它用各种元素展示了那个水墨画般浓淡总相宜的中国古典美学，最重要的是，它展现了遵循着“温良恭俭让”传统中国美德的旧时代里的那些人与事。从在大时代里讲究“藏”与“让”的江湖，到“功夫”落寞时也不能够“有辱斯文”的气节；从师徒同辈之间不能僭越的礼数，夫妻间无声胜有声的相守白头，再到男女间相知相遇、内敛又克制的惺惺相惜……而这些已经淡去的事物与精神，也映衬着我们这个时代的浮躁。因此，《一代宗师》是一次对“中国古典美”的祭奠与怀想，是王家卫及其同辈们对自己的美学追求在大时代里远逝的怅然感触。

　　从影片画面来看，《一代宗师》也集中外美学镜像语言之大成，虽然传递的是中国古典精神，可是却大量地动用了西方美学手段，例如歌剧、古典音乐、油画，并将它们与中国古典美学进行了华丽完美的交融。

　　“所谓的大时代，不过是个选择，或去或留。我选择留在我自己的岁月里。”宫二的这句台词也许正是王家卫自己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推崇吧。王家卫的电影，让曾经尊崇的美学、诗意永远地留在了影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