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是徐浩峰的“传统”遭逢了王家卫的“后现代”的奇妙产物。 |
(文/风间隼)谈《一代宗师》,必须要提王家卫和徐浩峰,缺了谁都不行,因为这是一部他俩人互相成全的电影。
说王家卫成全了徐浩峰,这很显然。徐浩峰日思夜想的民国武林,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搬上银幕的,牵涉到巨大的财力和人力投入,而王家卫作为国际知名导演,实现这一切易如反掌。
除了财力之外,还有王导对于影像和声音的精准控制。徐自己执导的两部动作电影《倭寇的踪迹》和《箭士柳白猿》确有新意,但从影像上来说,与王氏瑰丽得近乎糜烂的风格却有天壤之别。徐浩峰的电影画面简洁到近乎白描,而王家卫的影像,则集香港商业电影数十年发展的技巧之大成,几乎没有一帧朴素、直白的画面,遮挡、镜像、慢镜、明暗交替,每一个画面都用足了力气来渲染。拍民国武林,两种法子自然都行得通,但后者造成的视听震撼,却不是前者所可以企及的。所以单从“造梦”的角度来说,徐浩峰要缅怀的那份“逝去的辉煌”感,是王家卫帮他做到了。
反过来说,徐浩峰也成全了王家卫。
王家卫是个典型的城市导演,善于捕捉和放大都市青年被现代生活切割成片段化的感情纠葛和生命体验,哪怕是唯一的武侠作品《东邪西毒》,也无非是套上了古装的一群生意人和打工仔形象而已,讲述的内容大同小异。影像是作者内心的表达,浮动而暧昧的影像折射出了着对象的不确定性,以及时间的流逝。
正如许多人注意到的,在碎片化叙事的背后,王家卫电影的角色和主题其实大同小异,只是在不同的时代和地点发生罢了。《花样年华》当年为王家卫赢得了金棕榈,却没能博得昔日恩师谭家明的肯定:“净是女人穿着旗袍扭来扭去,画面好看,可是作品没有心。”可以说,《一代宗师》之前,王家卫的创作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似乎有理由相信,是徐浩峰帮他走出了这条死胡同。
师门内斗、门派之争、南北武林的比拼,其中甚至还牵涉到政局风云,这些都不是王家卫以前热衷的题材。“我们宫家不是没有人!”和“拳分南北,国也分南北么?”这种理直气壮、热血铿锵的台词,更不是他的风格。可以说,徐浩峰关于武林的知识和态度奠定了《一代宗师》一片的精气神,叶问不再只是岭南一介武夫,而是民国武林宗师传奇的见证者。影片洋溢着一股中正浩大之气,如英文片名一般,成为了“一代宗师们”的群像,而副标题或许正可以援引徐浩峰的书名——“逝去的武林”。
《一代宗师》正是徐浩峰的“传统”遭逢了王家卫的“后现代”的奇妙产物,虽然有着不少技术上的不足,然而这种两极相遇所迸发出的火花,却使这部作品具有了独特的魅力,竟使那些热爱它的人们忽视所有的这些瑕疵。那么,这看似冰炭不同炉的两者是如何实现互相成全,而非互相拆台的呢?道理有二。
一是对于细节的迷恋。无论是“逝去的武林”还是“都市丛林”,作为个人能把握的,无非都是一些细节。所以《一代宗师》的镜头一再掠过金色的牌匾、晶莹的雪花、飞溅的雨水,当然还有那颗象征了情愫的扣子,将这一切放大再放大。《一代宗师》的武戏,恐怕是历史上特写镜头最多的,这既是一种银幕奇观,也延续了王家卫一贯的影像风格。
二是对于流逝的伤感。徐浩峰认为武侠电影的主题应该是“大道既隐”,既然好玩艺儿都绝了,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这与王家卫电影中关于时间的敏感巧妙地耦合在一起。所以宫二最后的告白,也具有了双重的力量。当脸色惨白的她说“我很庆幸在最好的时候遇见了你”时,活脱脱是个当年终老白驼山的张曼玉(在线看影视作品),而当她说“宫家六十四手,我都忘了”时,承载的却是一个时代的悲哀。这个“选择活在自己的时代”的女人,把徐浩峰关于武林黄金时代的想象和王家卫关于痴男怨女萍水因缘的哀婉糅合到了一起。所以也就无须奇怪,镜头最后为何要在她的面容上作近乎冗长的停留了。
民国武林的壮丽传统与后现代都市中散成碎片的真情就这么巧妙地杂糅在一起,构成了一部叫做《一代宗师》的电影。它当然远称不上完美,却有可能是两个作者在知识、才情和风格上最好的一次配比,而且充满了新意。它不是最好的,却有着一份独特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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