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绮领衔《白鹿原》：田小娥是很东方的表演

张雨绮领衔《白鹿原》

　　这是即将上映的《白鹿原》里看不到的一场戏：1949年后，当上县长的白孝文和做了土匪的黑娃坐在一起，这是他们最后的交谈时光。随后，黑娃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在诀别的谈话中，他俩话题的中心不是思想改造，不是家国大义，而是共同深爱并都跟其上过床（麦垛或炕）的女人——田小娥。这更接近人物内心的真实。命运将男人们划定为“革命”与“反革命”，但他们心底深处都有着人性的原动力——对于女人的欲望。张雨绮扮演的田小娥是整部影片最重要的衔接性人物，即使她已被杀，影片的走势还在围绕她的死魂灵纠缠不休。

　　采访张雨绮时，隔壁的工作室里正在播放电影《白鹿原》，声音能穿过墙壁，传到耳边。这个超过三小时的版本不会上映，即将在院线上映的是少了一个多小时的版本。

　　关于《白鹿原》与张雨绮的新闻中，有大量对激情戏的渲染。男人们的脑子里在等待田小娥衣服褪下的尺度。“这无可厚非。”张雨绮说，“我觉得人们就是关心这个事儿，《白鹿原》很真实，很坦白地把性的东西讲出来了，大家可以不再用窥视的方式去看这个东西。”

　　相较原著露骨的文字，电影里的情欲戏已经收敛了很多。对于情欲戏，张雨绮用了“有意境”3个字。对比西方外化的性感，《白鹿原》对于东方式的欲望有着更为矜持的表现。“田小娥是一个很东方的表演。”在张雨绮看来，田小娥并不是多么心计难测。她足够朴实，但也足够漂亮，是那种让男人看见之后便深受魅惑的女人。

　　这多多少少也是张雨绮自身的气息。导演王全安之所以选择张雨绮演田小娥，是因为看她的照片时，有一股吸引男人的性感扑面而来。“她就是田小娥。”

　　美貌的负担

　　用身体去反抗性压抑——张雨绮觉得，这是田小娥惟一能做的事情。“现在想想也很简单，这个社会依然还是用性去对抗很多问题。女人在社会上还是弱者，她需要用自己的武器——不管是什么办法——去赢得社会的一些地位。”电影中，田小娥在离开黑娃之后，开始了与各个男人的“厮混”。这是她生存的方式。“很多时候，活着比死可要恐怖得多。你闭眼一死，不用负责，一切了结，但你活着就要直面所有的痛苦，那需要很大的勇气。”

　　陈忠实讲过，已经过去的那个时代有很多田小娥这种女人，想去反抗压迫，想去解放身上所受束缚。

　　“现在我们做到了，我们的女性终于解放了，放到今天，田小娥做的事儿都不叫事儿。”张雨绮说。

　　王全安说过，每所学校，或者每个地域，都会有一两个女人被别人经常提到，这个女人往往是最漂亮的。田小娥如此，张雨绮也如此。

　　张雨绮原名张爽，之所以改名，跟女性用品广告有关。“那时候电视上的卫生巾广告，都不停地爽啊爽，我妈说‘真烦，太闹心了，改一改吧’。”和妈妈商量后，便有了现在的名字。

　　她在读初中时感觉到了自己的美貌。初一去报到那天，高年级的男同学纷纷跑到她所在班级的教室围观。在此之前，张雨绮是一副男孩打扮：短头发，运动服。

　　长相突出的女孩都会受到老师额外的照顾。老师盯着她，怕她早恋。这让她产生了叛逆心理。为了跟老师对抗，她开始不好好学习。初二时由原来的全年级第二名变成全班三十多名。“这很让人心烦。所以，我以后要告诉我的孩子，男女之间相互喜欢不是什么坏事情，早恋不是道德问题。”

　　“美貌给了你机会，但会是你的负担吗？”

　　“还好，我不觉得自己有多美，如果因为拥有光鲜亮丽的外表而造成人生的痛苦，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是张雨绮的回答，轻松而自如，但外人看上去似乎并非如此。从汪小菲到王全安，大家会把美貌作为她与男人之间的话题。

　　“花瓶”的问题，她刚出道时便已遇到。“那个时候，别人说我是‘花瓶’，我还觉得别人在夸我，意思是我长得漂亮吧，那谢谢啊。”张雨绮说，“可是，你觉得巩俐不美么？我觉得她很美，又能演戏又很美。很多女演员都如此。当时我才演了一部戏，就有人这么说，是不是太早下结论了呢？”

　　被很多重要的男性推了一把

　　《白鹿原》上映前，张雨绮与周星驰的星辉公司已经解约。她仍对周星驰心怀感激。“如果不是周先生，没有人会认识我。”

　　在《长江七号》这部讲述一对父子和外星狗的儿童片中，张雨绮没有太多的表演机会，她第一次站成了“花瓶”。但这是周星驰的电影，每一个“花瓶”都会被人记住并津津乐道。

　　她非常希望邀请周星驰来观看《白鹿原》。“看看当年他选我去拍《长江七号》的时候，能不能想到我能演这样的戏。”

　　张雨绮说，周星驰当初之所以选她，是因为看到了她出演的肯德基广告，拍这个广告，完全是偶然的机会。“我在校园里走着，一个女的抓着我说，你星期天来找我。我说，找你干嘛。她说，给你拍广告。”

　　当时在上海戏剧学院附属戏曲学校读书的张雨绮，正为前途迷茫。同学在忙着考大学，许多人去北京参加专业课的考试。张雨绮没去。老师给她打电话，问她为什么没去，张雨绮回答，我不想做这一行。“我就只想着考文化课，然后根据自己的文化课成绩去报一个别的专业。那时候，他们跟我讲，去北京要花好多钱，家里条件也没有那么好，我也不想让我妈花很多钱供我上大学，上完之后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在那一行赚钱和生活。所以，我就想着找一个专业，毕业后能获得稳定工作的那种。”

　　仿佛从天而降，肯德基广告来了，《长江七号》来了，她越过看上去漫长无比的台阶，直接站在了强光四射的舞台上。而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不用参加高考了。

　　在张雨绮眼中，毫无疑问，周星驰是喜剧天才。但和卓别林一样，能演好喜剧的人本身是很痛苦的。“他是一个内心非常复杂的人。我不敢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导演，但他肯定是一个伟大的演员。”

　　从《长江七号》开始，张雨绮与各路好演员演对手戏。眼前这部《白鹿原》，更是如此，张丰毅、吴刚、刘威、段奕宏、成泰燊等等，每个人都是能碰出好戏的演员，何况是一群。这是提升她演技的大好机会。“我觉得很辛苦，他们是非常专业的演员，随时都可以把你打垮，因为戏太好了。我不是特别有经验的演员，只能用自己本身有的东西去赋予这个角色。”

　　“你非常看重对手的作用？”

　　“是的，好对手在任何行业里都是很重要的。他会给你一种刺激，这对提高自己太有帮助了，不是看多少东西能学来的。”张雨绮说，“过招当中，也许这次你赢了，也许下一次人家就取胜了。高手云集的电影里，这个过程很享受。《白鹿原》就是这样的电影。”

　　这如同张雨绮的演艺生涯，许多重要的男性都推了她一把。

　　周星驰之后是徐克。在张雨绮眼里，徐克非常好玩，“也很侠义”。想起什么拍什么，不囿于剧本，现场就给你来一段。徐克的思考速度奇快，跟他拍过电影，速度都练出来了。张雨绮欣赏徐克对演员的调节能力和现场的组织能力。《女人不坏》拍完后，她“觉得电影更好玩、更有意思了”。

　　导演老公

　　对一个女演员来说，演艺生涯中能碰到田小娥这样一个角色，幸莫大焉。电影这个载体是否能够充分表现这个角色都是个很大的问题。当然，这是整个《白鹿原》电影所面临的问题。跨过去了，将是出色的电影；没过去，便会功败垂成。

　　如何理解《白鹿原》中从清末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初的历史，这对普通读者来说都是考验，而这其中夹杂的白姓和鹿姓两大家族的三代恩怨，其繁复程度殊难把握。

　　刚拿到《白鹿原》剧本的张雨绮对这部小说并无多少意识。她跟父母亲戚说了这件事，他们告诉她，这是一本伟大的小说。“他们对这部作品有很深刻的印象。”

　　家里人对《白鹿原》的肯定让张雨绮确定自己一定得好好演这部电影。她于是给导演王全安发信息，说她喜欢这个角色，不管最后是不是让她来演田小娥，她都愿意等待。“我并不是一个不争取的人，对于喜欢的东西，我就会拿出狮子座的强势。”

　　张雨绮坦言自己很难吃透《白鹿原》。“我肯定不能消化整部小说，只能一点点消化这个人物——田小娥。她不是遵循正常的历史传统出现的一个人，她跟《白鹿原》里面所有的人都不一样。我演这个角色肯定也得跳出来。这个角色并不需要我去了解多么深，只是了解跟每个人物之间的关系就好了。”

　　陈忠实曾用12个字总结田小娥的一生：生得痛苦，活得痛苦，死得痛苦。这种“痛苦”反应到张雨绮身上的直观感受就是累。“演田小娥是很累的一件事情。她的命运非常波折，里面有太多的起伏和变化，你不停地要应接这种一轮又一轮的感受。”

　　最初因为“看到她身上危险的东西”而选用张雨绮的王全安，在电影完成后，给了她很高的评价。“田小娥的戏剧张力非常大，需要演员有很强的爆发力，得是一个一流的演员才能完成。通过努力工作，张雨绮确实做到了。”

　　在张雨绮看来，投入地演戏，就得把自己交给演对手戏的人，交给背后的导演。这是重要的信任关系。“每演一次戏，就是将自己交出去。”

　　这次，张雨绮把信任交给了王全安。这种信任在生活中得到延续，后来他们结为了夫妻。

　　导演丈夫给了演员妻子最直接的指导。王全安会找很多片子和资料给她看，帮她打开她之前并不熟悉的世界。她看了王全安上大学时看过的老电影，比如前苏联电影《战地情人》，她说起这部片子，眼里泛出泪花。

　　张雨绮觉得，什么人也不会改变一个人。和王全安在一起，“不能只是我适应他的性格，他也得适应我的性格。其实导演和演员是独立的个体，他的工作很独立，我的工作也很独立，我们必须尽量调整好这种生活状态，还不能太多地放在工作上面，不能失去生活。”

　　她强调了家庭的重要性。“不管是我父母的家庭，还是我自己的家庭，这都是最重要的。我觉得做什么事儿都不能失去这个。就跟《白鹿原》说的一样，失去了根，你就会慌。”

　　新的开始

　　“如果没做演员，会选择什么职业？”

　　“我想学会计，”张雨绮说，“别人告诉我，会计师是很赚钱的。”

　　父母当初对她当演员不是太赞成，但到现在，不支持也没办法了。“面临一些问题的时候，他们还是很紧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毕竟是普通人嘛。有些人会说你好，有些人会说你不好。父母肯定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不愿意让别人说。所以我觉得明星不容易，做明星的父母更不容易。但是我们这种工作就是这样，要能够承受荣耀，也要承担起非议。我们已经习惯了，他们可能还不熟悉。”

　　采访结束的时候，隔壁放映的电影已经接近尾声。田小娥在雷雨之夜被一刀刺死。她的背上只有一个很小的创口，血都没涌出来。陈忠实说，写到这里时，眼前一黑，无法写下去了。这是张雨绮在《白鹿原》里的最后一场戏。“电影这个事儿能给你好多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想象的东西，非常有魅力。所以，当年没去当会计还是对的。”张雨绮笑道。（南方人物周刊 摄影：姜晓明 作者：本刊记者 卫毅 实习记者 杨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