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东京》：日本千叶版“桃姐”

　　如果说《初到东京》将的是一个围棋青年在樱花之国的励志故事，我可不答应。《初到东京》表面上是借几个日本人的故事在推动中国留学生吉流的命运，实际上是借一个初到东京的中国人视角在解读日本普通人骨髓里的某种特质，进而超越语言和民族隔阂触摸某种人性。

　　故事从初到东京的围棋青年吉流开始，生活的不顺一步步将他推进迷茫边沿，在电影开启他别样人生之前，他无意间开启了另一个日本家庭的生活：千叶来东京送菜的老妪和他混在东京的孙子。骂惯了“狗日的”和用惯了精致日本电子产品的中国人都很难想像，日本竟然还有如此辛劳的底层人和如此质朴的生活：瘦弱的老妪背着与她身形和比重完全不搭调的菜蔬，从送千叶的乡野搭乘地铁和汽车来到东京，然后逐一送到达客户。更令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这个满脸沧桑的农村老太婆，竟然是日本围棋世家一流高手五十岚婆婆。

　　作为一部即将在院线上映的电影，我能理解片方对男女主角秦昊和张钧甯的溢美之辞，但就表演的层次和深度来讲，我更认同两位日本演员的表现，即倍赏千惠子和他中泉英雄。秦昊是主线人物这点没错，但更偏向于串线人物，在这条线上的五十岚、翔一和奈菜子都闪烁着普通而又透亮的人性。你可以用金庸武侠的路数来解读五十岚婆婆：真正的高手往往深藏不露。但这不是武侠，导演其实是在尝试另类人生的解读：一个绝世高手她可以如此放下名利，回归到她最卑微和质朴的生活，这背后又有怎样的故事？——也可以换句玄虚的话说，这就是围棋高手的人生境界。

　　在五十岚婆婆和翔一暴露他们非凡的棋艺之前，他们普通的像是地上的一粒尘。故事半程发力，翔一为了保护女友奈菜子和黑帮大打出手，不仅杀人并且自己也中刀。尽管这是要命的一刀，翔一却坚持不接受治疗，这成为吉流和观众的一大困惑。奈菜子则一边想尽各种办法劝说翔一治疗，一边向吉流解读翔一的顽固。直到翔一躲避黑帮追杀回到乡下，直到吉流杀进电视围棋大赛决赛，翔一忍着剧痛在电视看直播，并摆出了同样的棋局，翔一爆发了：原来翔一是个围棋高手。

　　翔一死了，死在了电视机前，好友吉流围棋大赛败北的时刻。他用他的生命解读了朋友吉流败北的症结：放弃得太早。但导演并没有说教，而是用五十岚和吉流的一场乡野对弈来解读。导演显然不是要讲五十岚和翔一棋艺如何高超，五十岚甚至没有告诉吉流翔一的死，也看不出她的悲伤，因为他们的围棋命运早就经历过抉择：孤寡的五十岚曾把孙子翔一培养成围棋高手，翔一有一天却突然厌倦了围棋世家的生活，于是翔一成了东京的混混，五十岚成了种菜的老妪。

　　按照中国人的逻辑，翔一完全可以不死，五十岚甚至还给他悄悄安排好了医生，翔一却一直拒绝治疗，就如同他当初固执地选择放弃围棋，这是翔一的悲情。翔一不是死于刀伤，而是死于他的固执。而五十岚和奈菜子的悲情在于，她们放任了翔一的死亡，或者说是尊重了翔一的固执。

　　蒋钦民导演的笔法向来细腻、纯净，这在早年的《天上恋人》中也有充分体现。而已70多岁高龄倍赏千惠子则是日本影坛的平民巨匠，她在《初到东京》里表演和叶德娴的《桃姐》均属一个路数，个人觉得与其说这是中国影帝秦昊书写的异国人生，倒不如说是一个来自日本千叶“桃姐”的事故。

　　曾念群（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