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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朵朵自杀歌手许丹之死:一个女孩的奋斗

2011年11月04日18:25
来源:搜狐娱乐
许丹继母整理着她生前的照片。
许丹继母整理着她生前的照片。

演出受到当地群众欢迎
演出受到当地群众欢迎

演员们在简陋的环境化妆。
演员们在简陋的环境化妆。

夜幕降临,演员们开始这个镇上的废弃舞厅准备演出。
夜幕降临,演员们开始这个镇上的废弃舞厅准备演出。


  三联生活周刊报道 9月29日,曾经参加过数次选秀活动的成都夜店驻场女歌手许丹(艺名艾菲)在自家车内烧炭自杀。同样怀着“明星梦”的父亲许明贵,将女儿的离去理解成是一种“不红即死”的选择。对于这个从民间剧团走进城市演艺厅继续事业的女孩来说,她始终找不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发展平台。也许她曾经期望通过选秀能够出名,但在绝望的边缘,她只希望能有一种方式帮她摆脱夜店工作的非正常状态。

  父与女:谁的明星梦?

  10月29日20点,宜宾市花滩镇一间由粮站改装而成的歌舞厅内。一个叫做“巴中心连心”的民间剧团,即将在这里给当地百姓演一台两小时的晚会。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劲爆舞曲后,主持人一上台的开场白是,今晚有“中江老表”之称的许明贵会带来他的拿手好戏,他是著名巴蜀笑星李伯清的弟子。接着他迟疑了一下又说,许明贵也是不久前备受媒体关注的成都一名自杀女歌手的父亲。也许是一度成为成都报纸头条的新闻故事离小镇生活实在太远,或者是观众已完全沉浸在对节目的热烈期盼中,本刊记者注意到,台下的男女老少没有太多的反应。

  许明贵当晚的演出很成功。他的喜剧演员基本功展示《说学唱》和小品《文盲老汉进城》被安排在第三个和第六个节目出场,成为上半场和下半场的两个高潮。许明贵在台上再次提到了女儿的离去。他说:“我从这个事情里得到一个教训,不要对孩子要求过高,不然他们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就会生病。女儿生前嘱咐过我,一定要快乐,所以今天晚上,我就要从悲伤中走出来,让大家笑得开心。”走下台,许明贵对本刊记者说,其实在《说学唱》的唱功表演里,他省略了一段女高音的反串,“因为嗓子哭哑了,还没有恢复”。

  这是女儿许丹离去整整一个月后,许明贵第一次登台表演。9月29日那天,许明贵同样是作为“巴中心连心”剧团的演出嘉宾,在宜宾附近另外的镇上给一个老板唱戏祝寿。当爱人告诉她找不到女儿的时候,他还觉得没有什么。“在前一天的电话里,女儿说过,太累了,国庆期间想出去散散心。这回不打算去青城山了,想走得远一点。”9月30日,女儿失踪不见已经超过24小时,她的手机也关了。许明贵决定回家看看,之后便经历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那次将近一小时的通话内容,成为许明贵分析女儿自杀原因的依据,他告诉本刊记者:“丹丹对我说:‘爸爸,我们俩的运气太差了,你原来可是冠军啊!’”许明贵觉得,女儿说“运气差”的意思是指在最近一次CCTV“非常6+1”四川站选手选拔赛中,两人分别凭借喜剧表演和歌曲演唱进入决赛30强。“结果上面说回家等通知去北京上节目,就再没消息了,听说最后是一个女孩去的。”而冠军,是指许明贵在2006年参加一场纪念本地笑星“中江表妹”车祸离世的纪念性比赛中,获得冠军的经历。许明贵告诉本刊记者,女儿许丹早在2004年就获得过成都一场名为“为爱痴狂”的港台明星模仿秀冠军,因此在2006年自己获得冠军之后,两人同台演出,经常会打出“双料冠军”的招牌。“我在电话里安慰女儿,现在我们的存款够多了,明年我们就花钱,自己在成都来办个‘民间双料冠军之夜’,让你也能有自己的个人演唱会。”许明贵说,女儿还在通话中又提到了段林希,那位在9月16日“快乐女声”决赛中的冠军。“段林希夺冠那晚,我的手机上就有丹丹好几个未接电话,我晚上没有看手机的习惯。”许明贵认为,段林希21岁,而女儿许丹今年已经25岁了,“一定是觉得段林希歌声一般,这样年轻就能出名,内心感到绝望”。

  “一心通过选秀成名,不红即死。”许明贵很认可媒体这样总结女儿的心态。许丹的确参加过很多选秀比赛。许明贵在1992年成立了“许明贵喜剧艺术团”,开始在云、贵、川的乡镇区县演出。女儿在2001年初中毕业后,也来到剧团当歌手。“我们每到一处,凡是有地方性的选秀比赛,比如卡拉OK大赛,都会带着女儿参加,她几乎是所有这类比赛的冠军。”许明贵家里有一堆女儿参赛得来的奖品,“高压锅、水杯、保温内衣,最好的就是那次港台模仿秀冠军的奖品,一辆电动车”。许丹参加的第一个全国性的选秀赛事是“超级女声”。2004和2005年许丹在海选中就被淘汰,唯有2006年,顺利晋级到成都赛区100强。“当时丹丹唱了一首顺子的《回家》,评委常宽说‘顺子打10分,你就是9.5’,于是让她直接晋级。”许明贵告诉本刊记者,他还记得之后100进50的那场比赛,“赛后女儿等不到通知,打电话来失声痛哭。女儿的死和选秀有80%的关系。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一次次地说她优秀,她却仍旧不能脱颖而出”。

  不过,从当时成都赛区500进100的资料来看,许丹之后不能晋级也并非不能理解。评委洛冰当时给出的点评是:“由于一些紧张,在中低音上控制得不是很好,参加比赛要放松一点,不要好像跟进入决赛一样。”常宽评价:“你唱歌的时候没有歌星的感觉,有点演员的意思。但从你唱《回家》这首歌来说,在参赛选手中是很好的。不过在唱这类歌曲的时候要学习一下顺子唱歌的感觉,还有,你需要挑选适合你自己的音乐。”许明贵在接受采访中也流露,他知道许丹有一些比赛的劣势,“比如她1.60米的身高,还有她仅是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平”。妹妹许婷婷则告诉本刊记者,如果说2006年之前,许丹还会热衷参加像“超女”那样的选秀,并且心怀希望能够成名,2006年之后她就看淡了。“姐姐感到了‘潜规则’真实的存在。她和我说过,在那届‘超女’比赛等候参赛的时候,听见一个工作人员对后面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说,评委要请她吃饭。姐姐觉得选秀比赛会有某些实力之外的东西,自己无法控制。”

  “比起姐姐,爸爸其实有着更强的明星梦。”许婷婷对本刊记者说。许明贵个人有着颇为坎坷的经历。他是中江县农民,16岁考上了乡里的川剧团,专门演丑角。“家里穷啊,没有皮带,裤子都是用绳子系的。在团里,没钱给师傅送礼,表演技艺只能在后台观察着偷学。”许明贵回忆。3年后,川剧团解散,他先是一个人到各个中学给学生讲评书,后来靠着和爱人一起到处演小品专场来糊口。到了1992年,许明贵终于攒下了万把块钱,成立了自己的剧团。“2003年之前,我地区性的比赛都不会落下,就是为了提高知名度。”2003年,许明贵参加了四川省第二届巴蜀笑星擂台赛,进入复赛后,他的作品被选送去北京参加当年“CCTV全国电视喜剧小品大赛复赛”。“第一次站在中央电视台的舞台上,看着好几台摄像机对着我,我的腿直发抖,还是坚持把节目演完了。”小品在央视没有取得奖项,回到成都后,许明贵继续参加擂台赛,最终只拿到了最末的优胜奖。“从此之后,我就只参加省级以上的比赛了。”

  常常参赛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许明贵从袋子里拿出一张边缘已经磨烂了的泛黄的纸,是当年央视邀请他去北京参加复赛的通知。“后来剧团再演出,我就把这张通知放大了印刷成广告,贴在剧场门口。老百姓一看这是央视都看上的节目,纷纷买票入场。”笑星擂台赛中,相声演员牛群是台下的评委。“我和牛群照了张合影,也成了每次剧团演出宣传的招牌,非常管用。”许明贵告诉本刊记者,“为了让别人知道我,认可我的剧团,我就需要在电视上不断露脸。2006年丹丹离开剧团去夜场唱歌,我觉得她比赛有名次,去听她唱歌的人才会认为这样的表演有档次,会送她更多的花。去年丹丹的妈妈查出有乳腺癌,我对丹丹说,咱们要赶快出名,要不然救不了妈妈的命。选秀出名能让我们增加经济收入,否则我们农民还有什么路可走?”如今,许明贵作为嘉宾来在综艺活动中演出,出场费是2000元左右,有时候还能达到4000元,“这都是因为我过去比赛取得的成绩”。

  女儿去世后,许明贵对选秀比赛的态度是“仍然支持参加全国性的、程序透明的选秀活动,但是一定要保持好的心态”。粮站舞厅的演出现场,许明贵在台上特地感谢了央视媒体的到场。虽然央视仅是针对这次事件来做报道,但是许明贵感到,因为许丹一直渴望能站在央视的舞台上,“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算帮她圆梦了”。“我还想再去北京,全国各个地方也都转一下,之前我都是在川渝这边做节目,效果不是很好。女儿想做明星没有做成,我现在要帮她把这个明星梦实现。”许明贵这样说。

  剧团演出:简单的快乐

  许丹1986年在中江县出生,妹妹许婷婷比她小4岁。由于父母天天都在外面演出,姐妹两人小时候就托给亲人看管。“直到1992年我自己办团开始挣钱,姐妹俩才在宜宾宋家乡的外婆家安定下来。之前我们出不起生活费,亲戚都不愿照顾,姐妹俩换过几处地方,先后辗转了3个乡镇,吃了不少苦。”许明贵说。

  虽然父母只在春节的时候才会回家,但姐妹俩每年寒暑假都会在剧团度过。“丹丹的金嗓子是天生的,不用人教。她年龄不大,但唱邓丽君、高胜美和韩宝玉这些歌手的经典老歌都非常好听,嗓音特别甜美。婷婷也有歌唱的天赋。有一次团里演出,她们姐妹同台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观众都说好。”许明贵向本刊记者回忆说。

  许婷婷记得,姐姐在上初中的时候是宋家中学出了名的人物。“她那时候留着一头黑漆漆的长头发,很漂亮,学校里有很多男生都喜欢她。每次唱歌比赛,姐姐都要参加,次次都是一等奖。”初三毕业前几个月,许丹告诉许明贵自己不想读书了,想要去团里当歌唱演员。许婷婷回想不起当时姐姐不再上学的具体原因:“她学习其实不错,可能是当时早恋惹家里生气了,她自己也有唱歌的愿望吧。”许婷婷现在是成都某大学外语系的学生,她告诉本刊记者,“父母和姐姐坚决不让我走演员的路,说那样太辛苦了。我唱歌也比姐姐差一截,于是就从来没想过离开学校。姐姐有时候会羡慕我,今年我们的邻居搬进一对外国来的夫妇,我能和他们自由交流。姐姐说过几次,要是一直上学,英语也能这样好了。”

  许丹在2001年正式来到了剧团。“许明贵喜剧艺术团”是现在“巴中心连心”剧团的前身,在2006年许明贵将剧团交给了团里的学生黄兵来经营,黄兵也是现在剧团的团长。他对本刊记者说:“虽然丹丹进团时只有十五六岁,是团里最小的成员,但是她特别懂得为人处事。除了表演外,她很快帮她父亲分担了日常管理的杂事。她没有‘团长女儿’的那种架子,如果给别人提意见,也是面带微笑很有技巧地讲给你。她的嗓子亮得很,每次搭台挂幕的时候,都能听见她喊话在下面指挥。”

  那时候,剧团到各地演出都很受百姓的欢迎和当地文化局的支持。“10年前,百姓的文娱生活还很贫乏,他们特别喜欢看我们取材于生活编排出的小品。我们剧团都是在大一点的县市演出,而且一扎下来不是三五天,而是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准备的15套节目,每天晚上轮换上演。在电影院或者礼堂里演出,观众都有几百人甚至能达到上千人。”许明贵说。而黄兵介绍说,今天的民间剧团已经不能靠演出挣钱了。“原来一个小乡镇都会有电影院,能提供演出场所。现在没有人去看电影,这些地方全部拆掉,用来开发房地产了,我们只能去租用歌舞厅、溜冰场或者饭店里的宴会间,能容纳150人已经算多。并且2005、2006年那会儿,四川的民间剧团因为生存需要,很多搞起了‘人体彩绘’或者‘钢管舞’那样比较低俗的表演,现在这些演出在县市仍然有市场。反而是更基层的乡镇,依旧保持了淳朴的民风,再加上许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留守的都是一些老人、妇女和儿童,他们才更会欣赏我们这种形式传统还会有美德教育的节目。”停留在花滩镇做演出,其实是剧团一个次要的工作,黄兵说:“我们主要是在附近给一些开业庆典、婚礼、寿宴来演节目,现在这种综艺晚会,表演一场,门票收入只能保证不赔不赚。”

  剧团演出虽然已经盛况不再,但剧团演员的生活还和当初一样。“我们就像一个大的家庭,吃是大锅饭,住则是打地铺,扎帐篷住在后台,每天大家都在一起。不演出的时候,我们就去逛街,摆摆龙门阵。有点零花钱,每天就开开心心的。你见过我们吃饭的样子么?饭一烧好,大家会敲着饭盆,叮叮当当地过去,都站着吃饭,还要抢那些盘子里的菜,可热闹了。如果到一个陌生地方,有团里的人被欺负,大家都会出来保护他。”黄兵说,“我记得那时候,丹丹爱和大家开玩笑,人特别开朗。”

  许丹没多久就成了团里的“台柱子”。“丹丹来的时候特长只是唱歌,跳舞和键盘都是跟团里的哥哥姐姐们学的,但是一学就会,再加上配合我演小品,一个晚上下来,三分之一的节目丹丹都要参加。”许明贵说。每次演出,外面的宣传板会为许丹打出“甜歌小皇后”的招牌。在2004年的“港台明星模仿秀”中,许丹穿着洁白的纱裙,披一头乌黑的长发,演唱高胜美的《哭砂》并得了冠军。这成为剧团每次演出中的必备节目。“不过在剧团里,就算你是‘台柱’,大家和你相处起来也是一团融洽。因为观众是将我们作为一个整体来欣赏,不是来了就为了听你的歌、给你献花的。这是和丹丹将来工作的演艺厅最大的区别。”黄兵告诉本刊记者。

  如果说那段岁月里有一点淡淡的忧伤,也许是许丹和一位年轻吉他手的感情。“我在团里只待过几个月。因为那个时候自己一无所有,又对未来比较迷茫,所以没得到丹丹家里的支持。”这位吉他手告诉本刊记者。他后来也在酒吧唱过歌,现在则在家乡做起了小生意。“当时也是懵懂中的喜欢,后来再与丹丹联系,也没有觉得太多遗憾。”在许丹自杀前的两个月,他曾经和许丹在成都见过面。“丹丹说最近压力很大,感觉不敢相信爱情了。我们见面时间不长,深问她,她又不说。于是主要就聊过去在剧团的生活,她问我,还记不记得以前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演出,晚上在公路上遇到堵车了,只能打地铺睡在路边?她说,那个时候很辛苦,但却很快乐。”

  2006年的“超女”比赛中,一位参赛选手建议许丹,像她这样的条件,可以考虑去成都的酒吧唱歌。许丹于是决定试试。告别剧团时,团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她会在成都有更好的发展。“到城里唱歌不是谁都能去的,你要唱得好,还要台风正,普通话标准。丹丹是我们团里最棒的歌唱演员,她就应该去水平更高的地方去锻炼。”黄兵说。

  夜场驻唱:孤独的喧嚣

  只身来到成都得许丹先是成为了一名酒吧的串场歌手,所谓“串场歌手”,就是每天晚上要走三四个酒吧来表演,每个酒吧唱上3首左右的歌曲。“不要以为几个酒吧都会在一个片区。从8点钟开始,我第一个时段在九眼桥的酒吧区唱歌,第二个时段要跑去宽窄巷子去表演,现在第三个时段又要回到九眼桥这里。”一个叫乐西(化名)的女歌手边锁电动车边告诉本刊记者。为了减少换装时间,她一直将用来演出的黑色蕾丝吊带裙穿在身上,外面裹了一件厚厚的毛衣,下身还套了一条紧身牛仔裤。这让人想起5年前的许丹。与乐西不同的是,许丹当时只是骑一辆自行车来回奔波。

  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3个多月,很快有新认识的朋友推荐她去凯宾斯基酒店的商务俱乐部做演艺大厅中的驻场歌手。驻场歌手的工资不是按照每场演出来给,而是每月拿一个固定的数目。

  乐西告诉本刊记者:“如果把成都有表演的夜间娱乐场所粗略分类,则有一般的小酒吧、慢摇吧和演艺吧三种。相对于小酒吧,慢摇吧里选择的歌曲会更新,节奏感更强,整体环境也更加吵闹。演艺吧则有‘纯演艺’和‘花场’两种。提供‘纯演艺’的场所比如历史较长的大中华演艺厅,演员在上面演出,观众在下面观看,不能靠近舞台或者之后和演员交流。‘花场’中,客人则可以给喜欢的演员送花并且结交认识,演员能从每束花中拿到提成。”乐西告诉本刊记者,“在成都的‘花场’中,凯宾斯基的商务俱乐部的演艺大厅档次是很高的。这就和位于香格里拉、富豪首座与城市名人等酒店里的演艺厅一样,因为在星级酒店中,所以被商务人士青睐。”

  在许丹之前串场的小酒吧里,每场表演的收入大概在80块左右,一个月她能挣6000~7000元。而许明贵介绍,在凯宾斯基做驻场歌手的底薪是1500元,加上花束的提成,每月许丹的收入可以过万。不过,并不是所有歌手只要有机会都会选择可以拿到提成的“花场”。乐西告诉本刊记者,“花场”中关系复杂,她宁愿一直在一般是朋友聚会场所的比较“绿色”的酒吧环境中工作。

  在凯宾斯基的舞台上,许丹的歌声受到了欢迎。“她擅长唱那种怀旧老歌,唱起来有那种沧桑味。一般能够消费得起凯宾斯基的又是30岁至40岁的中年男士,都很喜欢这样风格的歌曲。”她的同事安琪(化名)对本刊记者说。但许丹曾和许明贵抱怨过,由于这里消费门槛太高,宾客很少,唱起歌来再也找不到剧团在县市演出时,底下黑压压一片的满足感了。当然,这并不影响许丹全情投入。安琪说,每次听到那首《My heart Will Go On》(《我心依旧》)的歌曲,都会想起许丹。“倒不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了,是觉得这首歌只能属于她来演绎。记得那次,大厅只有一个卡座里有客人,台上的许丹唱起这首歌来,就好像在带着我们在经历歌词中写的一切。她不是在用嗓子唱,是在用心唱。唱完后,音响师和灯光师都在鼓掌。”

  然而时间久了,许丹便对演艺厅里的工作感到厌倦。“姐姐反复说过许多遍,里面都是‘虚伪’的人,她无法去依赖和信任。”许婷婷告诉本刊记者。“作为歌手,一定要把演艺厅的世界和真实世界分开,因为在那里,很多宾客都只是逢场作戏。你要把他们对你的欣赏和喜爱看做一种鼓励,而不要沉迷在这种关系里,否则你会始终缺乏安全感。”安琪则说,“并且那是一个有酒精刺激的杂乱的环境,客人或者演员都会喝酒,也会说一些话,你要调整好心态。”

  许丹有过想要改变生活状态的努力。2010年,她在许明贵的帮助下,做过另外两次尝试。“一次依然是参加选秀,我找到了一个朋友,愿意凑钱赞助100万元支持女儿去参加比赛,不论这个钱是用在买投票还是打点关系。结果找到一个内部高层,他说,这些钱连成都赛区都走不出去。于是女儿在进入成都100强后,自动退出了比赛。一次是我投资了10万元,和女儿一起拍摄一个叫《‘中江老表’许明贵》的系列短剧,丹丹也在其中扮演角色。最后是剪辑得不好,省台没有播出,10万元也血本无归了。”许明贵说。按照许明贵的设想,他当时已经写了几十个以自己为主人公的剧本,如果有好的电视台播放,他一直拍下去,既可以满足女儿喜爱表演的心愿,她也可以从此不必在演艺厅上班。

  “没有女孩会喜欢‘花场’的环境。不仅是那里社交关系复杂,还有每晚20点至24点的工作时间,时间久了,身体也吃不消。如果是想走职业歌手道路,会一边唱歌,一边留意选秀活动,或者注意交往一些能够包装自己、为自己出唱片的朋友,不过在夜场被发现的女孩实在太少。而另外由于生存压力在那里工作的人,则会努力寻找工资待遇差不多的工作机会。如果家里条件好一些,许丹就不需要继续在那里唱歌了。”安琪说,“有一次,我在网上碰到她,告诉她我就要结婚,是和一个演艺圈外的朋友。她就回复,很羡慕我耍朋友都没有压力,可以那么久都不来上班。她每月的工资,需要拿一部分给妈妈治病,给妹妹交学费和打生活费,爸爸投资短剧失败,更需要她多为家里来减轻负担。”

  女儿心,海底针

  在一个成都少有的阳光明媚的午后,许明贵带本刊记者走进了他曾经位于欧城花园的家。为了避免触景伤情,许明贵和家人已经搬离了这里,但原来家中的装饰还在,家具还未完全搬走。本刊记者看到,许丹的房间用的是玫瑰红色的壁纸,上面爬满了金黄色纤细的花朵,在阳光照射下,进入房间仿佛进入梦境。然而在这个房间里,留下的不是憧憬未来的文字,而是一张张厌世的绝笔。许婷婷在屋子里搜集到了姐姐写的许多小小的纸条,“每天都对自己说,把今天撑过去”,“当一个人失去爱别人的能力,这个人就该死”,“无能的人,度日如年”……

  这处房子是全家在汶川地震后抓住房价下降的时机置下的房产,100平方米的使用面积,还有一片赠送给他家来使用的200平方米的露台。许丹和母亲在露台上种了许多盆栽的蔬菜,有莴笋叶、豌豆尖、白菜心和青葱,还有许多精心培育的花花草草。搬走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这些植物的长势依旧很好,叶片在阳光下摇曳着金光。“女儿走了以后,我常常坐在这里的椅子上发呆,这样美好的一切,她怎么就能割舍得下?”许明贵说。2006年许丹来到成都发展,许明贵一下少了得力助手,也决定把剧团交给学生管理,自己来到成都寻求发展机会。但他只陪了女儿两个月,就因为成都表演一场赚钱太少,被迫又去各个地方剧团做嘉宾演出。这么多年来,许丹只有春节才能见到许明贵回来。许明贵感叹道,像他这样搞语言艺术的人,把多少人都逗笑了,却和女儿交流少,也许和女儿坐在这样美好的景致前好好聊聊天,她心里这道坎就能迈过去。

  女儿的离去,让所有人都感到,他们并不真正了解许丹。许明贵认为是迷恋选秀害死了女儿,但他也许不知道,女儿依然会去参加的“花儿朵朵”的比赛,可能只是为了摆脱夜场生活中混乱的情感状态。许婷婷一直觉得姐姐的内心就像她的表面那样坚强,所以她根本意识不到,姐姐原来内心会脆弱得要选择死亡。而她在工作中的好姐妹安琪,直到追悼会的时候才知晓,许丹的亲生母亲原来还在世上,但碍于父母离婚的缘故也怕影响现在父母的感情,她一直与生母没有来往。她对本刊记者说:“对于许丹来说,那又是怎样的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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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童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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