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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死前，辩说：协的胸肌只为我而袒露。 |
许多年之后，面对前来逼宫的曹家武士，我突然想起和少帝一起在北邙山看萤火虫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洛阳还是大汉王朝的都城，长乐宫巍峨静谧，宫娥侍女往来其间。直到那天西凉刺史董卓的二十万虎狼之师轰然到来，漫山遍野的军队烧杀抢掠，满目繁华顿时变成了一场云烟一场空，万间宫阙都化为尘灰。亲密无间的兄弟少帝辩，也从此与我天人永隔。
我的名字叫协，辩是我的哥哥。因为我通晓人情世故，善于经营赚钱，因此世人给了我一个爱称：大汉国第一精明人，简称“国精明”；而哥哥辩，嗓门特别大，没事就站在教坊门口大喊：“城管来啦！”后来即使城管没来，摆摊的人们也总让他练练嗓子：“辩，来，喊喊。”于是他的爱称顺理成章地叫做：喊喊。喊喊哥性格放荡不羁，鲜衣怒马射猎不休，后来又做了少帝，世人就都称呼他为“喊少”。
辩胸怀天下，为大汉的事情厉声疾呼，为国家四处奔走，驱车万里，成了一位天下无双的御手。可是我，我不管那些征战杀伐，我也不在乎天下，我的心里只有哥哥辩，那个粗鲁又促狭的“喊少”。我是皇子，他也是皇子，我们在看不见天空的皇城中出生、成长，未来凶险莫名，可我们一无所知。那时候。我们在皇城的甬道上快乐地追逐奔跑，看着燕子风筝断线之后飞向远方。那段日子，仿佛活在一座幻想的城里。后来在长长的许都幽闭的岁月中，我无数次在梦里回到那座两个人的“幻城”。我在长长短短的竹简上涂抹着墨迹，那些字迹突然清晰又渐次模糊，那座城在幻境中焕发出无限光芒。
天下是辩的，可董卓非说是我的。
其实我知道董卓更想天下是自己的。然而命运从来都充满玄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此刻，就在我写作这篇专栏的时候，大殿外的曹洪和曹休磨刀霍霍——天下最终是曹丕的，这是写在历史之外的真相。我摊开双掌，左手倒影，右手年华。这终究不是一个我的国度，早在辩死去的时候，我就明了这个真相。
那年，乱兵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我和辩藏身在北邙山的芦苇丛中，又累又饿。我记得那个夜晚，像漆一样黑。突然，喊少对我说：看，萤火虫！那是多么美丽的一瞬啊，飞舞的萤火虫照亮了暗夜的道路，也照亮了我孤苦的内心。那一瞬，我看见喊少在荧光中挺拔的身形，巨大的幸福击中了我。一刹那，预知了一生的命运。
突然，董卓军队呼喊着的矛尖对准了辩，他捏着拳头浑身战抖（后来董卓说当时看到喊少尿了裤子，回答他的问话不知所云）。我不能让任何人杀害辩，于是我撕开自己的外衣，赤裸着胸膛，走向锋利的铁矛和刀剑。
后来，董卓把我们带回了洛阳。再后来，辩死了。
临死前，辩说：协的胸肌只为我而袒露。
我在深宫听得内侍传回的这句话，脑中一片空白，那一刻，巨大的喜悦和伤痛同时充斥天地，悲伤逆流成河。
陈留王口述 董啸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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