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磨灭的番号》：革命主义者的水泊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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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司马平邦）我小时候在老家可从没听说有人叫“李大本事”，不过听说有人叫“李大白话”或者“张大明白”“王大能耐”之类的，一般这样的人都会有一个更长的外号，比如“牛逼弹簧放大器”什么的。

　　《永不磨灭的番号》里的李大本事（黄海波(在线看影视作品)饰）大名是李赤水，其实是红军长征过贵州时收的兵，不过，李大本事这个名字已经富有西北农村的特色，证明他有很丰富的流民生涯，剧中暗表，在赤水河边当了红军的李赤水，走完了长征，但在参加西路军的西征路上，他所在的红军部队被马家军的骑兵打散，流落民间，当了麦客长工，及到1940年代抗日战争之后，曾是中共预备党员的他从民兵起步，再次加入革命队伍，后来居然当了八路军的团长。

　　李大本事比《历史的天空》里的姜大牙（张丰毅(在线看影视作品)饰）的经历还要草根、还要传奇，不过，他们一南一北放在一起，是足以让人看清那个时代的中国人生活状况的，所谓英雄，个个都被逼上梁山，这与《水浒传》的传奇精神一般无二。《永不磨灭的番号》这一点上牢牢抓住了中国民间志异传奇的骨与血，它没有刻意追求什么史诗的大气场，如果说史诗是一条飞天巨龙，则由徐纪周、冯骥创作的这个民间抗战志异传奇顶多是一条蛇，而且还是一条常年钻在土洞里、没有鲜艳花纹的土蛇，俗称土虬子，但就因为它离泥土太近了，是这种泥土的气息强有力地征服了我。龙虽然伟大，但飞天上，我肉眼凡胎看不见，不像钻在土里的蛇，它们就在那里，我一眼就能叼到它们，所以我信它们是真实的。

　　这是这部民间志异风格的抗战剧所以成功的根本所在，即接地气，不是接地面的气，而是接地下泥土里的气，这股泥土气息的独特之处是这么多年来这么多优秀电视剧中都少见的。

　　与《永不磨灭的番号》的这股泥土气息相离最近的恐怕是去年红极一时的《我的兄弟是顺溜》，王宝强(在线看影视作品)在剧中饰演一个有点儿一根筋的抗战神枪手顺溜，而与那部剧相比，《永不磨灭的番号》却是拥有一群顺溜，油嘴滑舌的李大本事、一肚子小算计的丁大算盘（高昌昊饰），脑袋受伤后反应迟钝的吸铁石（斌子饰），还有长相差没文化的农民地瓜（姜寒饰）、热闹（池源饰），本来孙成海（李健饰）和陈峰（王雷饰）是两个四肢发达、头脑复杂的主儿，不过倒霉的是他们遇到李大本事的部队，渐渐也被融进泥土里。

　　这种泥土的感觉不只是角色上有的，我甚至觉得在拍摄片场，演员们其实已经被泥土风格催眠，这种角色催眠感让剧中尤其是那些最不着四六的人们的最不着四六的对话往往最有嚼头，比如那个天天跟在孙成海屁股后说“稳稳的”的胖兄弟，他一出场都“艳惊四座”；再比如，有一段，孙成海的媳妇大门子（孙杨饰）被赛豹子劫持，孙成海为救老婆胡编了一段自己在县城有相好的谎言，这不但距唬住了赛豹子也唬住了同伙吸铁石，斌子这段敲边鼓的表演相当精彩，其实也就是不足5分钟的戏，画面上所有的人脑筋都转过弯来，只有他还没转过来，在那样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人人命悬一线，他还时时跟孙成海犯浑，搞得剧外的观众都直起急，想直接去敲敲他那个乌亮的铁脑壳。

　　其实，就是跟《潜伏》(高清在线观看)和《黎明之前(高清在线观看)》或者《暗算》这样的高智商剧集比，《永不磨灭的番号》一样毫不逊色，因为它其实是由一部被一个接一个的军事计谋贯穿起来的故事，只是与《黎明之前》不同的是它不用阴谋而用阳谋，与《潜伏》不同的是它不用诡计而用笨计，与《暗算》不同是它的明着算。

　　李大本事的本事在一个接一个的山寨计谋里把那农民式的智慧或狡猾发挥得淋漓尽致，剧集一出场，他就模仿着岳武穆的八百破十万，制造出八路军溃败的假像，诱领鬼子向主力部队撤退的反方向追击，成功粉碎了日军偷袭八路根据地的阴谋，因为是本剧的第一计，看得出导演和表演都格外用心，不但计谋高明，语言一样精彩，尤其是那两架三连发的“土机枪”更是让观众大开眼界，我相信其实看到这第2集，所有观众都已牢牢被这个故事拴住了。

　　第21到23集的县大队大破鬼子骑兵队的大段落，是李大本事武装用计的极致之作，为了干掉无所不能的鬼子骑兵，李的部队在长达两里地的山谷里埋下巨量的地雷，最后又用了最为舍命的壮烈把鬼子骑兵带进地雷阵，尤其是赛貂婵（姚芊羽(在线看影视作品)饰）的英勇出击，更是从根本颠覆了从《地雷战》以来建立的相似抗战剧剧情多为谐趣风格的老套路，大生大死，大情大爱，大开大合，令人为之震惊、哀怨、泪奔。

　　《永不磨灭的番号》的另一个参照物是《亮剑》，但后者是狭路相逢明知不敌也要勇于亮剑，而前者却是即使掌中无剑，一样要敢于亮剑。

　　这也是这部剧集更为泥土化、草根化的明证，李大本事的八路军，与孙成海的九路军，两支合二为一，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的部队，虽然历经数战，屡历奇功，但从来没有摆脱过越战越少的困境，贫穷、饥寒、盲目是这支部队和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们最一致的特性，它们的每一次战斗，虽然看似拚的都是投机取巧的小聪明，其实搭上的都是血肉模糊的大牺牲，只是中国的农民阶级命如草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复生，连李大本事、陈峰和孙成海、吸铁石本人都死过多回，又顽强挣扎着活了回来；但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就不惜命地打鬼子，在他们心里，根本没有思考过生命的价值，惟以命相搏，才能给人致命的感动。

　　《永不磨灭的番号》的最后，被给予了一个《集结号》式的结尾：为了掩护八路军大部队的转移，这支一直渴望获得一个正规八路军番号的地方武装在小王庄奉命以一个团的兵力狙击日军两个师团，这其实是一场胜负毫无悬念的战斗，为了达到可以阻击3天的力量平衡，李大本事亦在战斗中耍了一个又一个小花招，但在这部分，取代这些小技巧的是对最后的大悲壮的追求，陈峰的死、孙成海的死、大算盘的死、吸铁石的死，以及热闹的死都有特别的表现，这就让剧集的悲壮已经超脱出小王庄的天地，上升为同一时代中华民族最底层抗战者们的共同悲壮感，让这群从泥土里钻出来的农民战士有了巨大而准确的代表性，他们临死也没有真正获得一个所谓八路正规军的番号，虽然那个“九纵新一团”的最后番号看似离他们这么近，这些泥腿子英雄们却用生命的代价都没有等到。

　　《集结号》的悲情来自谷子地战后对公平的年复一年的苦苦求索，而《永不磨灭的番号》的悲情则来自李大本事与他的战士们其实对一个番号公平永远无法求索。所以，最后那两句李大本事关于番号的陈词才更有意义：中华民族是咱的番号、中国人是咱天生的番号。

　　这是一个农民战士说出来的两句如此举重若轻又如此气壮河山的“番号理论”，虽然整部剧集，番号都是情节推进的重要线索，但到最后观众会有小小的上当感觉，因为剧集本身其实并不是在说那个部队的番号，而是在说个人生命与民族尊严的天然血缘关系，这种主题与内容上的错置感，一旦经过千山万水的跋涉最后骗过任何防卫突然呈现在你眼时，你会目瞪口呆的，因为它甚至宏大到可以回答所有关于抗日战争的疑问：因为“中国人是咱天生的番号”。

　　虽然《永不磨灭的番号》不是一部史诗剧，但它仍不乏比史诗更史诗的片段，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第23集的赛貂婵之死，只见她脸上画着妩媚至极的油彩，身着飘飘衣带，骑着高头白马，挺着红缨长枪，以血肉之躯力战热兵器时代武装到牙齿的魔鬼侵略者，成为一面魅力的旗帜，成为一尊民族自强自由意志的胜利女神，那一刻真真让人爱极、痛透。这或是这部泥土风格的剧集的惟一一次浪漫，惟其稀缺才让人记忆得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