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分裂的形象与侠义

《武侠》海报

　　武侠片作为华语影片的一种特有类型，在影迷中具有独特的地位。从胡金铨的诗意，到张彻的热血，再到徐克的浪漫，武侠片依然成为华语影片中最有魅力的类型之一。这一次陈可辛坦然以“武侠”二字来命名自己的这一部影片，让人多了几分期待。

　　不过，遗憾的是，陈可辛还不是周星驰。同样的大到无边的片名，星爷是在《功夫》一片中杂糅了自己多年来在电影事业中的心得体会，励志与侠义并举，功夫与特效起飞，倒也是足以服人。相对而言，陈可辛虽也是港片中坚，态度和水准自然毋庸置疑，可惜这一次还是在片名上膨胀了一点。

　　如果仅仅从影片的技术水准来说，本片绝对可以称作是近些年港片的精品之作。整部影片无论是在摄影、画面、动作设计，乃至音乐、剪辑这些层级的方面，都属于近些年港片的水准之作。单纯从视觉效果而言，本片绝对令人满意：开场部分的田园景色让人有恍如世外桃源的感觉，而整部影片的动作设计也使人对于“真子弹”的威力有了更深的体会，甄子丹与惠英红的一场打戏足可以让动作片迷们兴奋不已，而王羽的出山更令人对于港片黄金时期多了几分怀念。此外，影片在大量使用特效的基础上对于动作的生理图解也算是让人大开眼界，尤其是前半部分金城武饰演的捕快对于甄子丹“犯罪”过程的臆想过程，在大量慢镜配合的基础上也算是对于视觉效果的一次冲击。配合快速而又适当的剪辑以及现代色彩极浓的配乐，整部影片能够保证观众在一种高度的集中和兴奋中度过。

　　不过，单纯从影片的内容来说，本片只能算是一部水准平平之作。“大侠隐姓埋名却最终被逼出手”的故事已然在众多武侠小说中多次上演，几乎已无新意可言。去年的一部《剑雨》也是借用了一个侠客隐姓埋名复仇的故事，虽然和这一部的暴徒幡然悔悟遁入乡村有所差别，不过脉络上倒是有一致的地方。此外，这一部《武侠》和大卫•柯南伯格的《暴力史》在叙事结构上几乎如出一辙。同样的从黑暗边界脱离后隐姓埋名，同样的遭遇暴徒后不得不出手而致使暴露，再到最后的终极对决，两部影片除了东西方的背景不同之外，几乎在故事结构上完全重叠。如果仅仅看《武侠》的前半部分，当金城武饰演的侦探在发出“到底是法重要要，还是人重要？” 的疑问的时候，让人感觉甚至在探讨的问题上几乎都与《暴力史》比较一致。

　　不过，《武侠》最终还是走到了港产动作片的一个常见的正邪对决的套路上去，甚至不惜走向与自身相探讨的问题自相矛盾境地。甄子丹饰演的唐龙因杀戮太多而幡然悔悟，宁可隐姓埋名多年，做一个平凡人，甚至在最终领悟到自身的暴力导致不可挽回结局而不惜断臂自残，但这一切并未阻挡一切最终还是以暴力来解决的结局上去。他以多年的时间为自己的杀戮赎罪，却最终几乎难以摆脱陷入弑父的罪孽。如果说甄子丹饰演的唐龙具有“侠”的成分，大体也只体现在他为保护村庄而出手的行动上，但也恰恰是这一行动，几乎使得村庄遭遇灭顶之灾，而唐龙自身更是陷入身不由己的境地，在杀戮中完成自救。这种近乎悖论的过程与结局难以完成一个“武侠”二字所涵盖的内容，因此片尾王羽饰演的反派被雷劈死，虽然是偶然，也让很多观众“雷”倒，但也是影片的一个必然选择——甄子丹饰演的唐龙依然无法再背负杀父的罪衍了。这样的处理，也只能是一种无奈和折中处理了。

　　同样的，影片中金城武饰演的捕快一直以一口川音亮相，让很多人感到不解。其实，这种口音更多的还是表达着这一人物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状态而已。在这样一个乱世中，在这样一个几乎不知“法”为何物的闭塞乡村中，这样一个坚持“法理”的人就像他的口音一样与周围环境脱节。这一形象在影片中充当了故事的引导者角色，他的旁白成为推动影片发展的一个重要线索，甚至可以说是这一形象集中了陈可辛对于某些思想理念的探讨在内。影片前半部分，他与甄子丹饰演的唐龙在探讨“罪”的问题时候，观众还在怀疑到底这是不是一部探讨伦理与法理的片子。可是这一人物最终也是走了一个“精神分裂”路线：一个为“法律”能把自己的老丈人逼死的执法者最终还是毫无悬念的站到一个加入已经金盆洗手的暴徒的一边来，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之前一直是死揪着他不放，甚至是自己暴露了对方身份而导致村庄几乎遭受灭顶之灾。这样，影片中本来以一个“政府法理”形象出场的代表最终也是毫无疑问的卷入到这样的一个江湖是非中去，甚至还不惜以毙命为结局来显示这种所谓“正义”的悲情。联系一下雨果的《悲惨世界》里不肯妥协而宁可跳河自杀的沙威，这样的一个形象其实和甄子丹饰演的唐龙一样，具有精神分裂的特征。而这些具有分裂色彩的人物的出现，其实更是影片编导在自身处理影片主旨和内容方面的游移不定所决定的。应该说，陈可辛在本片中想探讨的问题很多：法理与人情，罪与非罪，罪恶与救赎等等，但是，在一个所谓的“正邪分明”的武侠片的套路之下，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甚至可说是难以自圆其说。陈可辛自己承认，自己实在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片名，所以最终以“武侠”来命名。也许，真正的问题，是他没有真正把握自己这部影片的主旨而已。一个杀人无算的恶人的悔悟当然值得书写，可是最终依旧难以摆脱杀戮的结局；一个坚持法理的执法者最终也被感情冲昏头脑，成为江湖一员，这样的故事里，“武侠”到底在何方？

　　风之影（影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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