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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作曲家周龙:国内大师可能连音都不准(图)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作者:赵佳月
2011年07月04日10:08
 2011年6月4日,周龙、陈怡夫妇在北京广电国际酒店(姜晓明)


  普利策音乐奖揭晓前一周,陈怡接到底特律室内音乐节的邀请电话。听说要自己开车,她忙不迭地推脱:“我不会开车,周龙会!”对方马上说:“我们知道周龙也是著名作曲家,那我们也演他两个作品,你们一起过来吧。”

  周龙从纽约捧回普利策奖之后不久,底特律音乐节的新闻发布会召开。网络和当地媒体的报道赫然写着“驻团作曲家,普利策音乐奖得主周龙”。

  作品就是我们的孩子

  1983年大学毕业前夕,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班内,班主任宣布,从现在开始,满30岁的人可以结婚了!陈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周龙。当时与他俩同坐一个教室的,还有谭盾、刘索拉、陈其钢、瞿小松、叶小纲、郭文景等。若干年后,这个班被称为“大师班”。

  事后周龙和陈怡两人商量:“要不,我们就去领证呗。”

  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发奋读书比谈情说爱重要得多。陈怡是小提琴和作曲双专业学生,周龙总是拿着自己的曲子安静地等在陈怡的琴房里,“等她空闲下来,就演奏我的作业。”

  “周龙的所有曲子我都拉过。”身材憨胖,笑容憨厚,58岁的女人脸上竟然洋溢着小女孩的纯真,“咯咯咯”的笑声从不间断。

  一日三餐,周龙备;衣服,周龙买;司机也是周龙当。“这次周龙上去领奖,他说这奖应该先给陈怡。人家在底下鼓掌说,以前只听陈怡去领奖,现在周龙得的是最大奖。周龙平常默默无声,也从来不跳,在我们班里算是最沉静,最老实的,从来没人想到他会得最大奖!”

  恩爱近三十年的夫妇,没有孩子。陈怡回答:“实在太忙了。我们的几百部作品,都是我们的孩子。”

  童年

  上世纪50年代,广州沙面。还只有三五岁的陈家三姐弟,每天在你追我赶中进行着小提琴和钢琴的专业训练。父母虽然从事着与音乐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却是音乐的“高级发烧友”,按照职业演奏家的规格,对家中三姐弟进行了严格训练。后来从这个家庭里,走出了3位音乐家。陈怡是老二。

  弟弟陈允是中国爱乐乐团首席小提琴。高考恢复后,两人一同考进中央音乐学院小提琴班。姐姐陈敏是神童,“3岁弹钢琴上电视。给国家领袖表演。刘少奇访问广州,波兰总理访问广州,出来弹琴的就是我姐姐。”

  周龙的父亲是画家,中央戏剧学院成立的时候,周恩来到上海将其父请到北京,创立舞台美术专业。在中央音乐学院任声乐教授的母亲贺高勇,崇拜作曲家。“她一直觉得我应该成为作曲家,她认为作曲家是音乐家里至高无上的,惟有创作才能成就表演家。”

  喜欢拆收音机,玩模型,装小马达,5岁的周龙哪里肯在钢琴前坐定?母亲总想收住周龙的马蹄,她规定周龙练琴,20遍,准备了20张小纸条,抓阄。练完一曲,就把纸条从这边拿到那边。周龙匆忙练完一曲,把好几张纸塞过去,纸条全拿走,就是解放的时候了。谁知道一推门,锁了。

  倔强的周龙砸开玻璃爬到屋外,手肘开始渗血,母亲吓坏了。升小学的时候,两人谈判:要上学,就不练琴;要练琴,就不上学。6岁的周龙在“谈判”中胜出。

  但是听歌剧的习惯没改。大姨朱敏(朱德之女)经常从前苏联带回大叠大叠的俄罗斯唱片,它们是周龙的宝贝。

  周龙再也没有碰过钢琴,直到高考前夕。写完《白蛇传》之后,周龙说:这部歌剧是献给母亲的。此时,他父母均已离世多年。

  “文革”中写了很多“语录歌”

  “知识青年一辈子扎根边疆”的口号一起,周龙打起背包到了黑龙江鹤岗生产建设兵团。知识分子家庭出生的他,不能入团,不能当兵,被剥夺了各种荣光的可能性。“5年时间,虽然有点田园情趣,但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

  直到因一次劳作受伤,回家休养的间隙,周龙开始私下跟着音乐学院的老师,从最基础的乐理学起,读谱、歌曲写作、指挥、作曲、和声……重新推开儿时关上的那扇门。

  回河北张家口,是托了关系的。在张家口文工团,周龙什么都做,拉手风琴,写舞蹈曲子,写合唱、独唱。写得最多的是“语录歌”,“一有最新指示,马上就写,写完立马排练,第二天就表演。”这练就了他日后写配乐的速度。

  周龙随文工团到呼伦贝尔采集民歌。夜幕时分,围坐在蒙古包里和牧民喝马奶酒,宰了最大最肥的羊,煮一下,沾点盐就吃。喝完酒,带着醉意出去遛马。

  草原上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坐在马背上,一跑出去就觉得像腾空飞起一样飘忽。”马蹄在松软的草原上发出温软的“扑哧,扑哧”声,伴着节奏,感觉身体被抛向半空,失去了重力,下不来。飘了一阵,身体被轻轻抛在地上,就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马厩里。

  坐着火车从呼伦贝尔回来的路上,周龙在广播里听到高考恢复的消息,“我得去考啊!”他半途下了火车,直接买票回北京。

  回到家,满楼道里都是读书备考的学生。“钢琴已经有十多年没有练了,得拼命练,练到能考取为止。”

  同是十五六岁的陈怡,也被下乡的大潮裹到了广州郊区的石门公社。在农村,除了淳朴,陈怡认识到愚昧,深感文明和教育的迫切。“这一点,一直是我现在坚持教课,同时不放弃文化交流工作的动力。我相信,可以通过音乐来提高文明程度。”

  两年后,陈怡被选入广州京剧团担任首席小提琴。一直到8年后的1977年,陈怡和周龙被恢复后的第一场高考汇聚到了中央音乐学院。

  美国漂流记

  美国的生活从街头卖艺开始,“穷!穷死!”这是陈怡最大的感受。

  为了支付两个人的生活费,陈怡每周五、周六和周日3天全天做钢琴家教。每个周末早上6点半,曼哈顿公寓楼下的保安总是能准时看到陈怡,穿戴整齐,出门搭地铁。除此之外,她还在周文中教授的美中艺术交流中心打工,负责把中文信翻译成英文,并且回复所有的中文信。有时遇上急件,邮差就在旁边等,直到她把信写完。

  当时的陈怡,正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作曲博士班。周龙比陈怡早一年到哥伦比亚大学读博士学位。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后,周龙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工作,并在央广举办了一场个人广播音乐会。凭此,周文中教授将其收归门下,他跳过了硕士,直升哥伦比亚的博士。

  在哥大的最初几年,周龙经历了音乐创作的最大挫折,两年没有作曲。“要读博士班课程,要学英语,又面临一个全新的环境。当时觉得什么样的音乐都有,什么样的表演都有,很丰富,但文化上有很大隔阂。我不是那种进入一个新的环境,马上就能融入的人。”

  两年闭关之后,周龙写了第一部作品《无极》。《无极》与其在国内时写的《空谷流水》和《广陵散》等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格,“是完全无调性的,非常复杂,这也是两年的转折体验带来的。”此后周龙的作品大多与参禅和佛道有关,“当时我特别想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花花世界,什么都那么丰富,在烦乱的环境中,我觉得应该静思一下。”

  他写下了很多无调性的室内音乐,被认为是学院派做法,脱离了大众,脱离了音乐厅。当时美国风行简约音乐,实验派(downtown)学院派(uptown)针锋相对。周龙就读的哥伦比亚大学是uptown的堡垒,他在这两种风格之间游走,深感迷惑。

  有一天,突然接到从德国打来的一个电话,对方用英语说:“祝贺你得了国际奖。邀请你来参加颁奖礼,还有7千马克的奖金。”

  正处于郁闷期的周龙乐坏了,“这么几年了,我一直被说成是学院派的死路。”从那以后,各种奖项陆续登门。1991年在法国得奖,1995年的弦乐四重奏席卷美国。随后《唐诗四首》诞生,其中两个乐章到BBC参加比赛,荣获“大师奖”。

  “这以后转机就来了。虽说获奖不是目的,但常常可以带来发展。”牛津大学出版社也找到周龙,要帮他出版作品。“2000年后就开始恢复元气了,写了很多作品。”

  1993年哥大毕业后,周龙一直是自由作曲家,直到2000年陈怡获得“艾夫斯”奖。该奖要求获奖者停止其他社会职务3年,以高额奖金鼓励全职创作。已经在密西西比大学教书的陈怡到纽约专心创作,周龙接下了陈怡在密西西比大学的教学任务。

  3年前,陈怡让密西西比大学作曲系的学生增加了一半多;3年后,周龙接手,学生又翻了一倍。

  文化不是炒股

  人物周刊:您的获奖作品《白蛇传》中运用了很多京剧元素,您怎么看京剧在中国的式微?

  周龙:京剧本是徽剧进城,进了皇家,清代又把它推崇起来,变成国剧,这是一个演化的过程。我们看西洋的古典剧,它之所以生存下来,也是不同的歌剧院在制作的时候不断出新。不是说把音乐改了,而是诠释上用了其他手段。京剧也可以这样做,这是发展的必然过程。

  京剧和歌剧其实很相似。普利策这次把奖给《白蛇传》,不是说就是西方向东看,这个奖不会考虑向东向西看,就是考量你是不是向更高的层次看。

  大环境也有关系。美国会有《蝴蝶夫人》,也会有《尼克松在中国》,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气息来反映这个社会。虽然《白蛇传》是部传说,但我在北京演出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不理解,甚至有异议。这可以理解,但是我必须这样做,如果不这样做,歌剧怎么获得发展?歌剧历来是一个年代一个年代发展的,总得有人走在前面。其实从音乐的处理来说,我还是保守了点,不够先锋。因为写一部歌剧对一个作曲家来说是很严肃,很重视的事情。在个人的事业中,我什么都写过,大合唱、小合唱……但是歌剧是第一部。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要把它写成一部谁都没见过的、非常新奇的歌剧。

  但是真的投入进去后,周边的人和工作环境,必须妥协,要综合各方的兴趣和品位。对一个艺术家来说,妥协和迎合品位都是低下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得做。所以这部歌剧里有非常现代的处理手法,也有非常传统的旋律线条,比如咏叹调,这些都综合在一块,我觉得这也是普利策评委给这个歌剧很高评价的原因,因为这个剧包罗万象,但又不是大杂烩,是用自己的手段进行了恰如其分的处理。

  人物周刊:如何看待古典音乐的流行乐化,比如女子十二乐坊、陈美的小提琴?

  周龙:不光是在迎合,如果放到美国所谓流行音乐的圈子,它连圈子都进不去,只能到夜总会挣点小费。我在洛杉矶看过,看的都是中国人。这种形式就像日本人发明了卡拉OK,在西方就是之前喝点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照着屏幕去唱唱,不登大雅之堂的。

  人物周刊:为什么大师都是在出国之后成就的,国内没有这样的平台吗?

  周龙:我还没看见大师,至少我不是。大师是当历史过去之后,由后面的人来评定的。在目前这个时代,很难说谁是大师,现在这个时代也很难说是出大师的时代。

  中国现在开始有这个条件了,但是有虚夸风在里头。只要有一点条件,就开始说,我们到位了,要跟国际接轨了。我觉得接轨不是最终目的,主要还是发展艺术的层次。现在我们看到的流行音乐,其实国内的水平是很差的,国内最大牌的大师,很可能连音都不准。流行音乐在美国是自生自灭,要是音不准,早就自动消失了。

  古典音乐也是,很多条件都到位了,出去了,也打进来了,硬件现在都不错,盖了很多厅院,演出也逐渐上路了,但是运作起来,节目怎么配怎么演,依然存在非常多的问题。

  人物周刊:您认为中国艺术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周龙:中国应该发扬中国文化,而不是在中国做林肯中心的文化。比如管理音乐厅,不是简单地把技术弄来就到位了,不是把他们的东西拿过来洋为中用,不是说到林肯中心拿个行政班子到这儿来往这边一套就行了的。国内现在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一忽一悠,什么东西都可以接轨,都是世界级。文化不是股票,不是一笔赌注进去,第二天就要变成暴发户的。

  文化完全是靠历史演变出来的,可以创新,但不可能突然变一种从来没有的东西出来。艺术不是这样的。哪个音乐家弹钢琴不是弹巴赫、贝多芬一点点弹出来的?弹到最后你说你弹出来了,但其实弹的都是别人的东西,没有一点是自己的。作曲家没有一个不受古典音乐影响,再先锋派,再实验性,也是美国70年代的事情。现在已经是40年后了,你再做一个东西,也没有自己的发明创造。你一直在走别人的路,只是做了一点自己的诠释而已。

(责任编辑: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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