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策划：我私人的剧场记忆

[导语]每一座剧场都是一种温度，一种频率。与其说是我们在诉说关于剧场的种种记忆，不如说是剧场透过我们在诉说自己的回忆。本期独家策划，20个和戏剧有关的人，与您分享这20段独家珍藏的剧场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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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搜狐戏剧演出频道　策划：陈然

《推销员之死》导演阿瑟-米勒

1990版话剧《茶馆》

　　李晏（舞台摄影师工人李普雷、戏剧发烧友）：北京人艺是我的奶娘

　　北京乃至全国的戏剧爱好者，没有不视北京人艺为最高戏剧殿堂的。头两年认识了一位河北的朋友，他说每次来北京出差，只要晚上有时间，一定要去首都剧场瞅瞅，有没有什么好戏可看。这是他在北京上大学时养成的习惯。

　　我看的第一部北京人艺的话剧是《王昭君》，那是1979年，我上初三。记得在103路电车上，我坐在表情严肃的父亲身边，大气儿都不敢喘，真不像是去看戏。如果时光倒流三十年，他一定不会想到，这次看戏会使自己的儿子对戏剧发生了兴趣。

　　2004年，北京人艺建院五十五周年系列纪念活动之前，负责宣传的白艳请我给剧院拍一些照片，用在画册上，包括外景、前厅、大剧场、舞台、戏剧博物馆、曹禺纪念馆、戏剧书店、咖啡厅、后台、化妆室、两个小剧场。我从未像那次一样走过这座建筑的每个角落。当我站在舞台上方，俯拍完舞台后，在那里驻留了许久。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这个常人不可能到的位置俯瞰舞台，台上空空如也，地板反射着柔和的光泽，侧幕和吊杆随风轻轻摇摆，无数灯具默默睡在自己的位置上，下方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仿佛梦境一般。在这个舞台上……我不敢想了，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不是对过往的缅怀，而是冒犯。从那个高高的地方下来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暗恋桃花源》中老导演的一句台词：“这是剧场！剧场，有它的灵魂……”

　　于是之老师的戏我只看过四部，其中有两部经典——《茶馆》和《洋麻将》，这就足够了。据说于是之老师自认为最得意的角色并不是王利发和程疯子，而是《骆驼祥子》里的老马头儿，可惜我无缘看到。1983年第一次报考中戏，文艺常识考题中，我能答出油画《血衣》的作者是王式廓，却不知道王利发是哪部剧里的角色，这对于一个考戏剧学院的人来说，简直是耻辱。看过《茶馆》之后，王利发——于是之已经融为一体，深深刻在我心里。

　　老版《茶馆》我只看过一遍，但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1989年，北京人艺为纪念北平和平解放四十周年复演《茶馆》，听说这是老艺术家们最后一次登台，我迫不及待地买了票。当时我已经很少看话剧，所以记得非常清楚。1月28日刚在中戏看过牟森的《大神布朗》，节目单上导演的话里这样写道“……在这个晚上，当您在这里观看我们的《大神布朗》的首演的时候，在首都的另外一个舞台上，北京人艺的老艺术家们正在最后一次演出老舍先生的经典名剧《茶馆》……”1月30日，我坐在首都剧场3排13号的座位上，以朝拜的心情等待大幕拉开。那天我带了相机，却只拍了十几张照片，想必当时顾不得拍照了。就在这场演出结束后，北京师范大学学生上台，打出“戏魂国粹”的横幅，我有幸拍下了这一场面。那天回来的路上，自行车带扎了，夜里又找不着修车的地方，我愣是推着车子顶着寒风从东华门走回宣武门，到了办公室激动的心情还没完全平复。

　　2009年12月，香港话剧团的《洋麻将》在北京演出期间，有天晚上王翼打电话找我说别的事，最后我试探地问了一句：“有没有可能请朱琳老师来看《洋麻将》？”我知道王翼与她很熟，06年还一起搞过一部禁毒题材的话剧《回家的路》。王翼答应尽力，但不敢保证。第二天上午，他打电话来，说老太太非常痛快地答应了。我欣喜若狂地给制作人袁鸿和繁星戏剧村的樊总打电话，准备接待事宜。当晚，老太太出现在剧场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恰巧那天卢燕女士在蒋雯丽的陪同下也来看戏，两位老友一见面，手握到一起就不舍得松开。演出完，朱琳老师上台讲话，思路敏捷、口齿清晰，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她已经是八十多岁高龄的人了。

　　倒退三十年，朱琳老师五十岁出头，我第一次看她的戏是《蔡文姬》，她的声音是那么特殊和美妙。若干年后重排此剧，首演时我没敢看，怕打破当年的美好记忆。

　　1984年演出《洋麻将》时，她当时的年龄与香港版饰演芳西雅的秦可凡相仿。而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她在《推销员之死》中饰演的琳达，那是怎样的一位妻子和母亲啊。琳达责怪儿子不尊重父亲时的台词：“……关怀，他需要关怀，你们懂吗？”至今回响在耳畔，每每由这句台词联想到自己对父母的诸多歉疚，心就像被猛扎了一下。最后“葬礼”一场，琳达身着黑色丧服伫立在威利的墓前，待人们都离去之后，她缓步向前坐在台口，一动不动地说出那段精彩独白：“我哭不出来……今天我们付清了最后一笔欠款，但是，家里却没有人了……”

　　2002年秋天，由北京人艺老艺术家演出的经典话剧名篇名段精粹《岁月长歌》，在首都剧场连演六场，朱琳老师又登台表演了《推销员之死》片段，风采丝毫不减当年。王翼在那次演出中饰演小儿子哈皮。过了几年，我通过王翼转给朱琳老师几幅《岁月长歌》和当年她与英先生演出《推销员之死》时的剧照，她看了非常高兴，让他好好谢谢我。

　　为什么要谢我呢？我应该感谢您们太对。北京人艺是我的奶娘，我是喝她的奶长大的。（图文系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