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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魁山:排大师作品需要一些不怕死的精神

来源:搜狐娱乐
2010年10月24日12:22
导演裴魁山
导演裴魁山

《回家》剧照
《回家》剧照

  2009年北京青年戏剧节,我排了斯特林堡的《一出梦的戏剧》;2010年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我排了品特的《回家》。这两年这两部大师作品的排演,让我心力交瘁,更让我获得了远远超出想象的关注和我自身以及我们团队极大的进步。痛苦与快感过后,我想的确需要写点什么,总结一些排演大师作品的经验教训,不但可以对自己以后的工作做能量上的储备,同时与观众分享一些他们看戏之外的有趣或无趣之事,也许会有点意思。

  怎么说呢,排大师的作品的确需要勇气,甚至需要一些不怕死的精神,尤其是斯特林堡和品特这样的大师。这二位跟别的大师还不一样,比如莎士比亚、易卜生、布莱希特等等。此二君的东西太疯狂,太刺激,太晦涩,也太绕。要是怕挨骂,不能排;要是想挣钱,不能排;要是自己骨子里没那么点疯狂和纠结,也不能排。

  所以我连续两年选择这样的东西,一是我初生牛犊不怕虎,爱咋地咋地,骂就骂了,反正我尝试过了,大不了惨败呗,再惨还能惨过《回家》的英国首秀么?据说来的观众数量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再说了,在中国现在这种浮躁的社会心理状态下,想骂人太容易,再好的东西也能骂出狗血来,管他呢。二是我也没想着通过这两部戏挣钱,一来这样的戏在中国当下的戏剧氛围里,想挣钱极难,二来青戏节这么优良的平台可以让我完全不考虑市场和票房;三是我个人问题,总喜欢来点刺激的,厌恶平庸和恶俗,挑战两个近乎疯子的大师的东西,让我自己很愉悦。

  既然选择排,那一定要做好各种极其充分的准备。敢扛这种大家伙,就别怕自己受累。搜集各种能搜集的材料,采访各种能采访到的与此相关的人,同时由于两人剧本里实在是谈及了太多剧本文字以外的问题,所以就得一一找出,否则不是排的不明白,就是排偏了。尤其是品特,他太喜欢玩文字游戏,同时太喜欢故意藏着自己的意图,拿一些貌似废话的东西糊弄你。他的作品如果只看字面意思,那排出来的东西一定废话连篇,令人昏昏欲睡。如果只挖出了他的意图,那会让人无比费解,因为如果挖出意图而没有从剧本中找出依据,那全剧只剩悬念和意图,当然令人困惑。那如何才能挖出依据呢——就要从那些废话里找。

  品特作品中貌似废话的东西我认为大有文章,这是我个人经验。那些貌似废话的语言可能是角色在暗示什么,可能是角色讲出了一个能表明他意图的故事,也可能是角色的潜台词、内心动作,也可能是故意岔开话题,影射另外的人和事。

  我排《回家》用了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分析这些东西。这个故事到底想说什么,这个角色到底有什么目的,人物关系为什么发展到这一步——找到之后我就开始琢磨,为什么会这样;然后开始分析那些“废话”,发现太有意思了,这些“废话”全部是为上述动机服务的——不过之后发现,角色会打时间差,他可能这段戏要说的东西在下段戏才能品出味道。这是我认为品特高明的地方,我们生活中不是一样如此么?我们谁也不可能当时当地把全部意图统统说给对方听的。

  还有一个非常美妙的东西,就是品特的“点到为止”,或“故弄玄虚”。他可能说了一百个字的废话,但这一百个字里面只有两个字是真正有意义的,他把这两个字藏在大量的迷雾当中,发现不了这两个字,整段戏就可以删掉了。

  说到这就要谈到品特的“停顿”了。品特应该是戏剧史上用停顿用的最多也是最好的一个。如果仅从文字上看停顿,会觉得太多,而且很多是不必要的。通过排练我才发现,他的停顿更多的是为演出服务的,是留给角色、角色的对手、留给观众思考和判断的。比如某个角色说了一句话后突然停了,这时候其实品特是想通过对手的反映让观众明白他要表达的意图。

  比如莱尼对萨姆说:“叔叔是个懂事的司机”。然后他停顿了,然后他接着说了一些毫不相关的话。我在排的过程中发现,因为萨姆有太多秘密,而这些秘密是莱尼知道的,所以我在处理上,当这个停顿出现的时候,萨姆露出了极大的恐惧,而在旁边的马克斯没有反映。这就是品特式停顿的妙处——他一个停顿,让观众看到了萨姆的恐慌,让观众意识到萨姆的反映一定有问题,同时让观众发现莱尼也是知道一些秘密的,同时还能知道,马克斯对他二人共知的秘密一无所知。

  谈到分析剧本,就不得不谈一个问题,即翻译的问题。对于翻译本,我们一定要敢于改动,我认识的很多导演在排国外戏的时候,只看中文版,成天在那琢磨某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通过这两年的经验,我发现,当你意识到某个词、某句话、或者某段意思令人费解的时候,可能是翻译出了问题。

  先谈普遍情况。中国翻译普遍喜欢把原文翻译的“诗化”。这是一个通病,仿佛所有的角色都是诗人,这会导致两个问题——第一,演员的表演都很虚假,因为他们的台词、他们的状态不接地气,飘着。第二,不利于区分角色,生活中有人说话文绉绉的,有人说话就是很糙,什么性格的人说什么话,没必要统一“诗化”。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对原文中引文、谚语、俗语和俚语的误译。其实大家看看那些外国人翻译的中文小说或诗歌就能明白这个意思,很多话本身不是这个意思,或者这句话的出处与字面意思相反,或者这句话说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情境下意义完全不同等等,所以如果坚持看字面意思的话,肯定会理解偏的。

  相信排过外国剧本的导演都会深有体会的。

  说说品特的《回家》,这个剧本的翻译是我这么多年排外国戏遇到的翻译的最好的一个,但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品特的个人行文风格问题,我认为没有完全好的翻译出来。

  品特太喜欢把话说一半留一半,太喜欢说反话,太喜欢话里藏针,太喜欢顾左右而言他。这些问题是我在排练中发现的,所以我觉得对于他的语言,一定得极其精妙的进行翻译,尤其要注意他停顿前后的台词,还有他大量省略号前后的台词,还有突然转换话题前后的台词,我觉得这是品特最爱玩阴谋诡计的地方。

  我的一个台湾朋友看过台湾前几年排的《回家》,我听她讲了一下剧情,哑然失笑。那个戏完全是按照字面意思排的,把人物和故事排的浅薄不已,我不知道他们排的那版的翻译是谁,但听完后我深深的感谢我排的这版的翻译,因为正是有了他的翻译,我们团队才能从中挖出如此多的东西。

  这就要谈到下一个问题了,那就是误读。

  这个问题不是翻译的误读,而是导演的误读。排演大师的作品需不需要误读——这句是废话,因为民族不同,因为时代不同,因为我们的阅历学识经验与大师相去甚远,所以不想误读也一定会误读。那就要谈到敢不敢误读的问题了。

  我认为一定要敢。我看过不少国内国外演出的大师的作品,完全尊重剧本,那真的令人觉得不是清汤寡水就是一头雾水。大师生活在他们那样的年代,他们那样的社会,他们那样的文化氛围之中,你要想排的今天的观众能看懂怎么可能不进行“误读”?这个“误读”我认为不是错误的读解,而是有意进行有偏差的读解,让他们的作品更符合我们的时代,更符合我们当下人的精神状态。但是必须要强调一点的是——大师之所以是大师,无论他们讲的是什么故事,说的是什么角色,他们内心对普遍人性的关爱或愤怒是相通而永恒的,这是大师的魅力,也是我们不容改动的。把握住了这点,然后把故事和人物放在一个我们能接受的环境和精神世界之中,那样才能让现今的人触摸到那相通而永恒的东西。这些东西本来就隐藏在剧本的台词和行动之中,不仔细挖掘很难发现,如果再加上几十年前的、外国的说话方式、腔调、服装化妆、西化的表演状态等等多余的东西,更加让人无法发现大师的真正魅力所在。

  所以我的这两部戏如果算是成功的话,就是我消解了这两部戏中影响我们理解普遍人性的所有障碍,让人看的懂,或者即使看不懂也想的懂。不要给自己和演员设置毫无必要的障碍,更不要给观众设置。我认为,观众看品特的东西,绝对不是为了看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英国人怎么说话,怎么穿衣怎么生活,而是要看品特到底牛在哪。我们就用最自然最真实的呈现方式让观众看懂品特对语言的使用、看懂他讲故事的手法、看懂他对人性炙烈的反思精神,就足够了。因为我认为,这是他牛的地方。

  但由于水平的问题,“误读”也会造成极其不好的影响。比如我排的《一出梦的戏剧》,就有观众演出后对我表达强烈的抗议,认为我篡改了斯特林堡的原意,会误导很多不了解他的观众;排《回家》时,有老专家告诉我,我把品特排成这样,会让观众误以为品特就是这样,这不好。

  说实话,我是认同他们的。因为的确我进行了自己能理解的大量修改。看完我改后的工作本和原本,的确很多地方不太一样。可一个导演难道不应该排一个有自己强烈意图和强烈意愿与感情的东西么?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尊重别人心目中的斯特林堡和品特,我这两部戏是我心目中的斯特林堡和品特——也许这就是这两部充满人性光辉的作品的魅力所在吧。

  还有一个不得不提但又很难提的问题,就是排演者的水平问题。我这两部戏用的都是北电和中戏我认为非常优秀的演员,可我们的排练过程中发现我们自身的素养实在是太缺乏了,我们缺的不是戏剧的专业技能,而是更多更博的学识和理解力。因为像斯特林堡和品特的作品,绝不是单单的戏剧作品,而是一个关于历史关于社会关于人性的作品,这些只具备戏剧素养的人在排演这种作品时实在是太吃力了。当然我不是光说他们,因为我也是个不到三十的狗屁导演,而且本科阶段学的也不是戏剧,所以这个问题的提出仅仅起到一个反思的作用。也许艺术院校应该把更多的经历放在文化课上,因为如果只教授戏剧专业知识,培养的只是一些匠人,很难提高和创造。写到这里,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段话删掉,骂人又骂己的话说了有什么意义?但想了想,反正我就是个不怕死的疯子,管他呢。本来这个问题也是存在的。

  咳,写了不少了,随感而发,不知道意义何在,谈了很多虚的东西,很不好。也许应该写一篇充满导演构思和剧本台词、角色分析的文章,可那样显得很矫情,仿佛自己在告诉别人——看吧,我就是这么排出这部戏的。还有,我觉得写那样的文字很没有意义,这道菜好吃就夸两句,就多吃,不好吃就骂几句,不吃,厨师没必要站出来告诉你我放了几克盐几克味精,我的火候是怎么掌握的,那样太功利太没意义。钱钟书说的好,鸡蛋好吃就吃,管下蛋的母鸡干什么。说点心得吧,中听不中听也就这样了,真诚最重要。

  对,真诚,这是我做这两部戏的态度,也希望是做所有戏的态度,也希望是做人的态度——让真诚之光,充满这个浮躁虚假脆弱而矫情的世界吧!(剧照摄影:工人李普雷)

 

(责任编辑: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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