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丹：我最喜欢“冯敬尧” 他是大时代的奸雄

香港老牌演员刘丹

刘丹所塑造的“冯敬尧”

刘丹所塑造的“洪七公”

　　香港老戏骨刘丹，大半辈子的人生可谓见证了不少历史片段：上世纪40年代，他跟着父母从山东到了香港；成年后他先后进入国泰、邵氏两家当时红极一时的电影公司拍戏；70年代末迎来了电视时代，他又经历了从佳视到TVB的剧组生涯⋯⋯在演艺圈一呆四十多年，至今在TVB的剧集里，你仍然可以看到年逾花甲的刘丹的身影。而每当看到他英气不减的眉眼，还有标志性的一字小胡须，当年慈祥可亲的“洪七公”和深藏不露的“冯敬尧”，经典角色又如现眼前。

　　从国泰电影时代入行

　　“选了一张最有型的照片就寄去了”

　　刘丹祖籍山东，小时候跟随父母到了香港，从协恩中学毕业后，他一边做建筑工作，一边在香港理工大学上夜校，后来又想穷游世界，于是经朋友介绍去当了海员。不出所料的是，他被“行船”的日子闷着了，回港后就报名加入国泰电影公司的训练班，那一年他24岁，从此一入娱乐圈就是四十多年。

　　南都娱乐：你什么时候到香港的，后来进娱乐圈是从小就对演戏有兴趣吗？

　　刘丹：我五岁来了香港。到了十五六岁，我就爱打西洋拳，男孩子嘛，不打人就被人打了，哈哈，那得不停进攻，这是很进取的运动。同时我还参加了香港青年会的话剧社。其实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已经参加校庆话剧表演。第一次演话剧是被班主任逼的，那时是小朋友嘛，当然有点害怕，后来发现很好玩，就这样上瘾了。

　　南都娱乐：那时候有想过将来要当明星要演戏吗？

　　刘丹：当时哪敢想以后自己也会演戏啊，那时候很难的，做明星梦会被人笑！那时候连电视台都没有，哪有现在什么港男、港姐选举？只有国语片、粤语片各有两个电影公司。后来我看到国泰电影公司招收训练班学员，就大着胆子去报名了，选了一张自己觉得最有型的照片就寄去了。

　　南都娱乐：当年圈中是不是很流行取艺名，你的艺名刘丹是怎么来的？

　　刘丹：记得我在国泰训练班的时候，那个年代很流行两个字的名字，譬如林黛、张扬、陈厚，当红的演员全都是两个字的名字。那时改艺名也很时兴的，当然后来就不是了，像“周润发(在线看影视作品)”，当初听起来怎么那么老土啊，但现在喊惯了也不觉得了。那时候国泰训练班里四十多个同学，都是没有艺名的，直到选出十一个签约了才给你改。当时主任就跟我说，不如就用文天祥《正气歌》的“留取丹心照汗青”啦，就给我改了这个名字“刘丹”。我觉得挺好的，特别是国语喊起来很响亮。后来又很多重名的，内地也有个女演员是这个名字，演香香公主的，不过不在了，现在又有一个模特出来也叫刘丹。

　　塑造《上海滩》冯敬尧经典角色

　　“当时周润发整天试西装怎么才有型”

　　1978年，刘丹被当时任职无线节目监制的周梁淑怡挖角，从佳视转投无线。他二十多岁开始蓄须，有相士认为他人中略短，留着胡子比较稳妥，于是嘴上的一字小胡须成了他的标志。到1980年拍《上海滩》时，他出演乱世枭雄冯敬尧，也才不过36岁年纪，比戏里儿女辈的赵雅芝(在线看影视作品)、周润发、吕良伟大不过十岁。然而，凭借冯敬尧一角的外表和善、内心奸恶的复杂层次，刘丹开始给内地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南都娱乐：进入电视圈后，你似乎常常演中生老生角色，例如1980年《上海滩》里的冯敬尧，但当时三十多岁的你按现在的观点看来并不算老吧？

　　刘丹：是的，我拍《上海滩》的时候才三十六岁，就演赵雅芝的老爸了。不知道是否因为我有留胡子的关系？哈哈，不过冯敬尧的胡须真的是我自己的！

　　南都娱乐：《上海滩》里的冯敬尧算是你的得意之作吗？

　　刘丹：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角色，有人说他是反派，但我觉得他是大时代的奸雄。记得有很多场戏，他都是有权谋在心，而不是做到面上的。比如说有一次他问女儿程程，是不是很喜欢许文强，表面上不动声色，好像很轻松，其实他内心是要对付许文强的。说起来，其实《上海滩》很多地方的背景都不太妥，但始终剧情和表演转移了观众的注意力。

　　南都娱乐：这部戏在当年也是公司的重磅作品，你出演这样一个压场的角色，到底有没有压力？

　　刘丹：很奇怪，那时候我接了这部戏，倒不觉得有压力。其他事情我不敢说，但做戏我从来不觉得有压力，我觉得很有信心。记得有演员问过我，有些大场面，为何我一出来能够压得住场，自然能够吸引到人家看着我？我说很简单，信心。一碰到这些大场面，我就跟自己说，下面这帮小朋友，等阿叔表演给你看吧。这么多年来，我只有刚从训练班出来，签了合同的第一部戏，真的有点紧张，因为从来没接触过电影，行内什么规矩都不知道，因为是陌生的环境，就会很怯。

　　南都娱乐：当年其他主角赵雅芝、周润发、吕良伟都很年轻，他们工作起来专业吗？

　　刘丹：当时大家很勤奋，一有空就拿着剧本跑到一起，都会很紧张地，讨论这场怎么才能做好一点。这就是投入，就算很辛苦很不够睡眠，就算这场戏没有这个人，他还是会拿着剧本在看。而且演员看到好的剧本，也会有很浓厚的兴趣，如果大家都在追着要剧本，拍完一集互相问下一集怎么样，这部戏成功了。

　　南都娱乐：当时在这些年轻人中，谁最有想法？

　　刘丹：发仔（周润发）咯！这部戏里他的造型，是他想来想去，整天在试西装怎么才有型，帽子怎么戴，他很在乎自己的造型，整天在照镜子，哈哈。其实这样是很好的。那些小的搭配，他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去想。他很喜欢看西片，消化了以后变成自己的东西，不像有的人那样，模仿得不伦不类，那就很要命了。

　　南都娱乐：当年剧组人员私下的沟通好吗？

　　刘丹：那时候我和发仔都住广播道，就算不一定上班，我们大家也会聚会。那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狗仔队，台前幕后一帮人，大家在一起玩啊喝酒啊，都很自由，甚至会在广播道上光着脚绕圈走，现在就很拘谨，这样的密切很难有了。现在时代不同了，现在很多人拍戏到很晚回家，也要玩一下电脑。以前的生活比较单一，那个年代大家的沟通比较好一些。

　　83版《射雕》里的“洪七公”

　　“如果再拍，也是我演洪七公的”

　　上个世纪80年代是TVB武侠剧的黄金时代，TVB买下金庸多部著作的版权，而刘丹不但出演过83版《射雕》、84版《神雕》，并且在上个世纪90年代该系列再次披挂上阵，迄今总共演了四次洪七公，他的白发白须青衫翠杖、慈祥与威严兼备的形象，至今最为深入人心。他还出演TVB过1980年代版的《笑傲江湖》、《鹿鼎记》、《倚天屠龙记》等，而当年拍摄技术条件所限，每当遇到拍戏吊威（亚）可谓苦不堪言，拍《天师执位》时他更被烧着头套，吓出一场冷汗。

　　南都娱乐：上个世纪80年代出演洪七公一角，应该是比较难忘的武侠剧经历吧？

　　刘丹：哈哈，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重拍《射雕》，如果有的话，也是我演洪七公的。如果现在拍一定会更加好，现在的科技更发达，从前我们拍的时候，吊威也很辛苦。那时候没有电脑特技帮你抹去威亚的痕迹，要用很细的威亚，还要涂上黑油以免有反光，现在就当然不用了。以前还会经常断威亚，我试过正在拍，突然啪的一下摔下来，整个人还是保持着原装的英伟姿势，但是脸都已经着地了，你说多好笑！现在吊威亚还用左右两条吊着，能把人平衡得很好，而且最多断也只是一条，两条威亚都断，除非是秦煌（曾饰演周伯通）啦，哈哈。

　　南都娱乐：那个年代开很多部武侠剧，最辛苦是哪一部？

　　刘丹：最辛苦是《天师执位》，那部戏有很多神怪成分，所以经常要吊威亚，在空中打啊，什么都有，最辛苦了。记得拍《天师执位》的时候，我吊着威亚在空中和火球做成的“鬼火”周旋，我被吊着甩来甩去，忽然闻到一股烧焦东西的味道，我就醒目了，问都不问，一下就扯掉头套，原来真是它烧着了！什么事情都试过。但做我们这行很奇怪，拍的时候喊辛苦，但是当剧集出街，观众看到了说好，你就会把辛苦的事情都忘掉了。

　　南都娱乐：21世纪之后，TVB的武侠剧被认为式微，而内地则有一阵往大片风格拍。

　　刘丹：内地剧的实景多一点，风景名胜很多，始终看上去舒服自然一些，我们搭的是场景，会差一些。但有时剧本写得好，演员做得好，观众会忽略其他东西，如果观众再挑剔布景怎么不好，那就惨了，说明观众没有看你做戏。另外，其实演员都应该参加训练班，这些我们在训练班中其实都会训练，比如说跳中国舞，拍打戏，丁字脚怎么走，有这些根基的话，拍古装片会很容易上手。以前电视台，尤其是无线，是引导观众看戏的，现在就太注重观众喜欢看什么类型的戏了，这就差很远了。

　　回首电视圈三十载情

　　“现在的剧组和过去是没法比的”

　　采访当天在TVB的餐厅里，有人走过，与刘丹说起83版《射雕》的助理编导、后来成为创作支柱的张华标，刘丹慨叹，这位老友也要离开公司了。早年刘丹从电影圈出来，曾在佳视呆过一段日子，后来在TVB一演却是转眼已然三十多年。那些大家在剧组甘苦与共的日子犹历历在目，在港产片上升期时的朝气蓬勃的时光也放入昨天，如今有许多相识多年的老友相继淡出，或者离世，而去年陈鸿烈在拍剧时突然去世后，也让刘丹感慨良多。

　　南都娱乐：在TVB三十多年，工作中最难忘的是什么？

　　刘丹：现在经常想起过去合作的事情，真的很好玩很好玩。那时候大家都很坦诚以对，而且拍的集数长，在一起差不多半年，感情很深厚。现在很多戏都是20集左右，一个半月就拜拜了。后来我也拍了《真情》、《皆大欢喜》那几部处境喜剧，虽然拍了几年，但基本上是朝九晚五的时间，就跟别人到办公室上班差不多，这和以前动辄整个剧组在一起好几个月，是没法比的。

　　南都娱乐：当年一起拍戏的同事，例如秦沛等现在都很难再聚吧？

　　刘丹：我们几个都移民了，他是自己回流，老婆则在加拿大。我是全家都回流了，因为我们做演员的，在那边没适合的工作可做。现在儿子更多在内地拍戏，我们合作过《大清徽商》，其实我在里面戏不多，但他是第一部内地剧，所以我就去看看咯。

　　南都娱乐：近年看着好朋友有的淡出，甚至有的“走了”，会不会很感慨？

　　刘丹：我想起十几岁在青年会做话剧，那时候有一帮朋友，他们很多人比我年长，到现在几十年还有聚会，每一年人数逐渐减少了，今年年初已经有一两个走了。所以我们的口头禅是，大家有机会有时间就多聚会，聚会多一次是一次。我觉得有时心里不舒服的是，像陈鸿烈才六十多岁，和我差不多，今时今日人的寿命应该更长一些。我觉得人的心境很重要，最重要是保持开朗，很多事情都不用太执着，各方面放下、看开，有空多运动减压，我知道他是什么运动都不做的。下场打高尔夫的时候，那几个小时我是什么都不想的，打了一个好球，不知多么开心。

　　南都娱乐：你也做过香港西贡区议员，这么多年来有没有想过彻底改行？

　　刘丹：我倒没有，我不单自己没有改行，就连我儿子要进这一行，我也没有阻止。我觉得人在世界上有钱没钱都好，只要不让自己饿着。当初在国泰训练班，我是四千多人里面选出来的十一个中的一个，做到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但你说这是好还是不好呢？当初有人转行做生意，后来甚至成了富翁，但我自己就继续在这一行做，做到今时今日的状况。

　　南都娱乐：你现在身体还好吧？

　　刘丹：还OK啦。只是现在手腕的关节也松了，我的腰骨也断过，那时候差点坐轮椅了。照X光的时候，我有一节腰骨是爆开的，但幸运的是它向外爆，如果向内爆到神经线里，我就坐轮椅了。当时医生很厉害，把事情说得无比轻松，告诉我不用做手术，就让我平躺在病床上令骨头愈合，我就这样直直地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 。医生跟我说：“刘生，你真是运气好，像你这种情况，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一两个人可以走着出去的。”那时候我才知道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