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不存，“三国”焉附？

　　高希希(在线看影视作品)是个实诚人，早在新版《三国》开播之前，高导就放出话来，“准备好了盔甲，准备迎接网友和观众们‘板砖’的袭击”。

　　现在，电视剧已经摆在观众面前了，板砖和袭击也奔向了高导。网友批评：“桃园三结义”成了“曹家大院”插播广告；西凉军好好的汉军却个个披头散发；董太师剑履上殿嫌不够威武，还戴甲上殿；司徒王允美人计，搞成了貂蝉吕布生死相许“姐弟恋”；曹孟德矫诏未发，十八路诸已然起兵……，统而言之，就是：导演乱砍三国、编剧乱改三国。

　　实际上，关于新版《三国》要做成什么模样，高导之前就说了，“新版三国，要把曹操设置成最重要的角色”。话说到这里，我想所有《三国演义》原著的读者都应该心知肚明了，高导摆明了是要重新铸就一版“三国”，所以砍“黄巾”、轻“蜀汉”、重“吕布”，与曹操关系较远的戏份，电视剧简单处理或干脆砍掉，这些跟曹操关系极重的戏份，在电视剧里被大书特书，就都好解释了。我看到某卫视的新版《三国》播出广告中有一句广告词：三国争雄，北方称霸。此话，大概是接近新版题旨的。

　　这样讲“三国”故事好不好？电视剧还在播出之中，各方意见，现在争论也很激烈，到底好不好，我不好评价。但可以肯定的是，新版《三国》，必定和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原著精神相去甚远。

　　罗著《三国演义》，起自“宴桃园豪杰三结义”，终于“降孙皓三分归一统”，蜀汉帝国的兴亡，贯穿全书始终。罗贯中是元末明初人，《三国演义》这部小说大致也成书于该时期。宋元之际，中国的政治空前动荡，天崩地解。按照传统士大夫的见解，这一时期，是“华夏丧于夷狄”。所以，南宋的理学家强调“文化的中国正统说”，以区别于传统的“地域的中国正统说”，曹魏由正统而变成乱贼，其思想根源也基于南宋遭遇的一系列困境。

　　元明之际，理学家的说法非但深入士子之心，也渗透民间，蜀汉虽然偏安一隅，但汉室正统的位置，却由此稳定了下来，曹操由此而为“奸雄”。如果对照《三国演义》与《三国志》，曹操和诸葛亮是两个被艺术夸张最厉害的人物：曹操安定中国北方，本有大功，却成了不折不扣的“乱世之奸雄”；诸葛亮功在治蜀，而短于征伐奇谋，却“多智近妖”。由政治思想出发，罗贯中不仅对人物的评价移位，甚至对整体故事大加改动，比如赤壁之战，首功应在周瑜，而“演义”却神化了初出茅庐的诸葛亮。对历史改动的背后，突出的是罗贯中的史观：尊蜀贬魏。

　　对于今人来说，由蜀汉正统为基础《三国演义》与历史真实是否相关，已经不重要了。《三国演义》本身就已经脱离历史，自成一个系统了，并且深入人心，至清末，贩夫走卒，皆能言“三国”。在近几年的国民阅读调查之中，《三国演义》每次都稳居第一，可见其经典地位，难以撼动。

　　高希希重拍“三国”，改动原著最大的主线——蜀汉兴亡，势必对于“三国演义”本身已经设置的故事路线图发生大改动，更为要紧的是，改变了叙事路线，势必要变动《三国演义》本身的人物及历史评价体系。

　　“演义”已被消解，刘关张退居二线，寄托高导重任的曹孟德能否扛起三国大旗，还存疑问。

　　史远泽（学者，《新京报@书评周刊》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