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画报：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伊斯特伍德

　　体育活动大抵是这个地震频发万事纷扰的世界里，为数不多可以“鼓舞人心”的东西了。我曾在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Barcelona FC）的主场诺坎普（NouCamp）看过一场球赛。其实完全算不上它的球迷，比赛本身也不怎么精彩（他们闲庭信步般就4：0 解决了一支我已忘记名字的烂队），但我却对此印象深刻。因为弥漫在整个球场上空和四周的浓郁的足球气氛。从地铁站出来就没有停歇过、披着刻有斗大队徽标志围巾的父子球迷的歌声，座位右前方那个无论裁判吹好吹坏也无论己方队员打出凌空还是踩自己脚摔倒都会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呼小叫的光头男，甚至中场休息时排起长队的简装热狗店门口的呵气和跺脚，都不由分说地流露出一种兴奋感、直来直去以及荷尔蒙过度分泌的英雄气来。总之，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毫无偏向的旁观者也迅速卷进去的“大场面”。

　　所以，当“西部片传奇”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爷爷拍出了一部描述南非橄榄球队在1995 年世界杯上奇迹般夺冠的体育片时，那股热血之气又一次扑面而来。不过也算不得太意外，《荒野大镖客》（A Fistful ofDollars）本来就和打不过眼前淘汰赛数年努力即刻毫无意义的橄榄球队长无甚差别。

　　而且这一次在《成事在人》（Invictus）里，老爷子处理得无比质朴真率。剧情简单直接，从曼德拉爷爷接见马特·达蒙（Matt Damon）扮演的小胖墩队长开始，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接下来就是把这个竞技游戏一路打通关。镜头和剪辑没有任何花招，对峙中的近景特写、中距离的运动慢镜，再拉到远处的鸟瞰全景，其实就是电视里天天在放的冠军联赛集锦。即便球场外那些瞬间把人点燃的小包袱（比如那个拼了老命驾机冲向决赛球场，然后突然拉起飞机露出“好运绿羚队”标语的桥段），其实仔细想想，也都似曾相识。

　　但电影竟也因此产生了力量，一种褪去光鲜外表、来自于人性本身的积极向上的温暖力量。拍了一辈子西部片（如果那些城市里的善恶对决也能算作广义西部片的话）的伊斯特伍德，今年已经80 周岁。按照古人的说法，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他已经不再需要任何技巧来表达自己，也不再纠缠于世人孰善孰恶。他只是像每个历经沧桑内心通透的老人一样，很坚定地告诉你，这些就是好的，你们就应该活成这样！

　　于是，就电影这样东西本身而言，《成事在人》可能是无法达到《老爷车》（Gran Torino）或《神秘河》（MysticRiver）的戏剧张力和深度了。既没有如影随形的黑暗过往与忏悔救赎，最后关头也不会有人死去。但它仍然可以忝列伊斯特伍德最好的作品。尤其有趣的一点是，纳尔逊·曼德拉（NelsonMandela）指向性过于明显的政治功利，以及单拎出来看其实平淡无奇的诗《不可征服》（Invictus），反而和只心向前的橄榄球赛一起，完美地融汇出一股我在诺坎普感受过的气息。威廉·亨利（William Ernest Henley）12 岁时即得肺结核，终生也不过留下这样一首诗作，却简直像是在200 余年前的病榻上便已想好，专门为这部电影来点睛：“不管命运之门多坎坷，也不管承受多少惩戒，我都是我命运的主人，我都是我灵魂的统帅。”（It matters not how strait thegate，How charged with punishmentsthe scroll.I am the master of my fate ：Iam the captain of my soul.）话说回来，生活中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人如此相信未来？无论当下输得多惨，总还有下轮比赛值得慢慢期待。所以你看，即便是地区级别的联赛，看台也会坐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