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武：以前大家都是隔着灯罩看我(图)

　　姜武留着黑黑的大胡子、穿一身黑衣服，还有一张酷似姜文的脸。

　　采访约在北京的一家茶馆里，他一坐下，周边气场就变强了。只是低沉、柔和的声音，标志着他是姜武。

　　“这胡子是为你哥的戏留的？”“演了小半年了，很多人看到我都说，你这个胡子好，千万别刮。我下一部战国戏还要用。”

　　“姜文不文，姜武不武”，这个圈内盛传的说法似乎要过时了。

　　据说这句话源自姜文的父亲，他给兄弟俩改名，是希望两人都能矫正一下各自的性格弱点。现在看来，这两个带有心理暗示的名字的确有了效应。姜文在拍过3 部电影之后，明确了自己的文艺导演路线，性格和为人也逐渐变得低调、文气。而姜武为了和哥哥走不同的戏路，一入行就演身体有残障的角色，之后一直演了十几年的憨厚老好人。最近两年，在接连出演了《我的唐朝兄弟》、《雪花密扇》、《孙膑》等影片后，他终于发掘出了自己性格中霸道、英武的一面。

　　今年，姜武第一次主演姜文的电影。在《让子弹飞》中，这对兄弟终于完成了首次合作。不过姜武还是告诉记者：“其实，这个戏最早没我什么事，我就是来救场的。”

　　《让子弹飞》里的“无耻混蛋”

　　《让子弹飞》有个戏称叫“一哥俱乐部”，加盟这部电影的都是华语圈中最当红的顶尖男星，如周润发、葛优、姜文、陈坤等。

　　姜武扮演的角色是整部电影中最坏的角色。虽然身为“城中大鳄”周润发的手下，但是他却在周润发、姜文、葛优三位大爷的争斗中，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用姜武的话来说：“三个哥们都白忙乎了一场，其实是帮我做了一个局。”

　　在姜文口中，姜武这个角色“很无耻，很可恶，简直就是无耻之徒”。起初，这部电影的确没有要找姜武。剧组定下的演员临时爽约，情急之下，姜文才想到了自己的兄弟。

　　一年多前，姜武收到哥哥的一条短信：“胡子还在吗？”其实，就在姜文问他的这一天早上，姜武刚把胡子刮了。看着短信，姜武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难道是找我演戏？”他就多了一个心眼，想了想，回答：“在。”

　　接下来一两天姜文都没再来短信。姜武私下里就琢磨：“到底什么意思呢？”

　　《让子弹飞》的整个筹备过程，他都比较清楚，也知道剧组都找了哪些演员，而且当时剧组都已经开始拍戏了。

　　等到姜武已经不琢磨的时候，姜文才又发来短信：“忙什么呢？”他回：“刚拍完戏，休息呢。”又是好长时间没消息。

　　到第三次，姜文才在短信里说：“那给我演一个角色吧！”姜武收到信息，也没有马上回。“我不相信，这不是逗我玩儿吗？”过了好几个小时，他才答了一个字“ 妥”。短信发过去后，又没消息了。

　　进组试妆的第一天，导演姜文和演员姜武达成的首要默契是：一定不能让他们兄弟俩看上去太相像。两人在片中有对手戏，他们都担心观众出戏。姜武在镜子面前坐了整整一天，贴过各种各样夸张的胡子和假发，姜文都不满意。姜武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半夜主动发了条短信给姜文：“要不把头发留长烫卷，弄成爆炸头吧。”

　　现在的姜武在片中以一个类似狮子王的造型出现，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姜文兄弟的影子。“这个造型挺适合他的无耻混蛋的性格，比较暴躁，坏透顶了。但是最后的结局，其他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他是胜利者。”姜武说。

　　拍戏的三个多月时间里，姜武从头到尾，全程跟着剧组。没他的戏，他也在旁边看着。姜武和编剧述平关系最好。有一天，述平说：“我遇到过这么多演员，尤其这个组里个顶个的都是腕儿，没有一个人像你这么认真的，天天拉着我聊剧本，聊武举人这个戏。别的人都是拉着我喝酒。”接下来，姜武就开始拉着他边喝酒边聊，聊着聊着，这个角色就越来越丰满了，姜武的戏份也多了。

　　迟到了10 年的合作

　　平日，姜文和姜武每周都会有一次家庭聚会。就算是忙的时候，也要保证每个月能聚一次。但在拍戏这事情上，姜武从来都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想要个角色。包括一起玩的时候，大家都好像在刻意避免，不讨论这个话题。

　　《让子弹飞》的剧本姜武早就看过，他也和姜文聊过剧本。但他从没想过要张口，在哥哥的电影里讨个角色。姜文也从没主动提过这事。姜武说：“那种感觉就像偷东西一样。比如，把东西送给你，这是个礼物，很正常；但对我来说，就像是从你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我自己兜里一样，我干不了这个事情。”

　　1993 年，姜文在北京执导《阳光灿烂的日子》。还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的姜武，正赶上课外实践。他可以直接找姜文说，希望有个暑期锻炼的机会，但是他硬是没张这个嘴。现在想来，姜武都觉得自己有点“轴”：“其实，当时如果我真的流露出这个意思，可能角色就不是现在这样了。有时候，适当地推荐一下自己，其实也不是坏事。其实很多演员都是这样，也许就成功了。唉，我就是性格。”

　　姜武和姜文本来有一次合作机会，但阴差阳错地错过了。1998 年，姜文筹拍《鬼子来了》，他自己不想演马大三这个角色，四处找合适的人。后来，有副导演建议，“我看你们家小二可以演”。

　　当时，姜武还接演了《洗澡》。《鬼子来了》还在筹备的时候，《洗澡》就已经要开拍了。姜武盘算着先拍《洗澡》，拍完回来刚好赶得及。没想到，他刚离开，《鬼子来了》筹备就提速了。姜文等不了姜武回来，就硬着头皮自己去演了。

　　后来，姜武去片场探班。姜文让他和述平一起来演个匪兵甲、匪兵乙。姜武穿着日本兵的军装问：“这个角色要准备什么吗？”姜文说：“不用准备，怎么傻怎么演。”很多人看完这部电影，都没发现姜武原来也客串了角色。

　　姜武比姜文小6 岁。小学五年级时，老师布置了题为《我最崇拜的人》的作文。别的同学都崇拜科学家、民族英雄、雷锋，姜武写的是哥哥。姜文4 岁半上学，15 岁高中毕业，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21岁就演《 末代皇帝》。而姜武落榜三次，才考进了北京电影学院的表演系。

　　当年参加北京电影学院入学考试时，老师出了一道题：让考生围着椅子绕三圈，然后坐下说一句“这叫我从何说起呢”。这个三分钟的考题，姜武却演了十几分钟，他开头就讲：“老师，您知道当一个名人、名演员的弟弟有多么不容易吗……”据说演的时候他自己哭，老师也跟着哭。

　　B ＝《外滩画报》

　　J ＝姜武

　　一直梦想着演杀手里昂

　　B：你给大家的印象，大多都是好好先生。在《我的唐朝兄弟》里，你怎么让自己彻底放开的？

　　J：我觉得男人，本性还是喜欢暴力、战争、英雄和黑帮片的。我身上有这种东西，愿意去尝试一些生活中不常能碰到的东西。唐朝人到底什
　　么样，不知道，也够不着，只能多看看资料。准备这个角色的时候，借鉴了很多黑泽明的电影。我把他所有影片翻出来看了一遍。拍戏的时候，晚上没事，再拿出来反复看，包括《姿三四郎》、北野武的一些影片。我借鉴了很多日本武士的感觉、状态，用在陈六身上。

　　B：一说到科波拉、北野武的影片气质，大家都会想当然地认为，你哥哥挺适合。

　　J：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别人不了解你，他们只是通过你的表面在猜测。其实，《我的唐朝兄弟》别人都没想到我能演成这样，以为就是个老好人。结果完全改变了，他是一个癫狂的人，也比较凶残，但是又有柔情的东西在里头。这个人很丰富。

　　B：因为和你哥哥长得太像，作为后来者，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经常吃亏？

　　J：有时候，你要感谢长得像。如果不是这个像，可能就没有奋斗精神了。比如小道格拉斯，他一直想演一个好人，但是怎么也演不出来。因为他老想和自己的爸爸一样，去演一些英雄，后来他干脆和父亲演不一样的，去演坏蛋、恶人，还真出来了。

　　B：你哥先把自己的霸气、强势摆在那里，等你出道的时候，你就不自觉地把自己那方面收敛起来，别人也认为你应该演一些老实的角色。

　　J：我们虽然年龄差不多，但是他出道早。这就要看你怎么看待这个事情。我一个朋友坐出租车，问人家司机，“姜武和姜文，你们觉得哪一个好？”那个司机说：“我觉得都好。姜武就是一盏台灯，老是有个灯罩罩着它。如果你要看这个灯到底怎么样，你得把这个罩子拿开。”这个比喻很贴切，需要单独去看每个人。

　　这一次拍《让子弹飞》，刚好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拍戏。其实熟悉的人来看，我们特别不像。只有半生不熟的人，比如观众，老觉得我们很像。在这部戏里，你们就能看出差别来：他是个长脸，我是个短脸，这就差得多了。我们有好几场戏都在一个画面里，还有不少对手戏，看上去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B：你和你哥第一次拍对手戏，会不会笑场？

　　J：我们两人笑了一次场。在广东拍戏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两人离得很近，他突然看着我，就乐了，说：“你这脖子里有根毛……”他可能是觉得，这小子和我生活中看的不一样。人太熟悉了，反而容易出戏。演我哥的戏很累，我又很紧张，不敢自己在那里乐。我哪里敢乐啊，演戏很累，倒是他可以乐。

　　B：你们兄弟同时放在一起，很可能姜武的表演会比姜文还好，你怎么看？

　　J：他都当了那么多年大哥了，偶尔也应该让我逞强一次吧。当然，在我内心里，作为一个亲近的人，姜文的表演还是大师级的。

　　屠夫就是把所有人当猪

　　B：你在《雪花密扇》里演一个屠夫。导演王颖是怎么找上你的？

　　J：最早是章子怡的制片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一个戏，让我来演男一号，演员是章子怡、全智贤，我演全智贤的丈夫。我说，可以，我看看本子。到了广州，我就看到了剧本。我和王颖通过一次电话，他说：“我没见过你，但是看过你很多片子，《活着》、《洗澡》，你的戏真好啊……”聊了半天都没聊戏的事情，都在夸人。

　　B：戏拍完了，感觉怎么样？

　　J：我到剧组后，王颖说：“本来觉得古装的戏写得不太精彩，结果自从姜武来了之后，怎么就觉得古装戏好看了，能不能把古装戏多拍几天？”工作人员跟我说，自从你来了之后，导演特别乐，以前的戏显得有点闷，你一来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戏就好看了。 结果本来我只有古装戏的，后来他们又加了段现代戏。

　　B：你这个屠夫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你怎么来表现？

　　J：这个屠夫原本没有什么性格的。现在他性格里有暴躁的东西，又有柔情。电影里有场逃难的戏，所有的人物关系都要表现出来，这个屠夫对母亲、老婆、好朋友，还有孩子……完全就像是对待一群猪的那种状态。对待母亲，就像是对待老母猪一样，态度、行为上表达出来就是赶紧上车，赶紧逃命；孩子都是小猪崽子；全智贤就是母猪，因为长期和公猪呆在一起，两人很熟悉，公猪去哪里，她就自然会跟着来了，不用多说话；对待李冰冰，他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就像是扛一头猪一样，不用说话了，就直接走。这场很闷的戏因此一下子就变得有意思了，这戏拍完，导演就开始鼓掌。

　　B：你已经开始从实力派演员逐渐开始过渡成为一个性格演员了。

　　J：谢谢大家，我认为这是一个夸奖。性格是需要阅历、生活滋养的，而且年纪越大越知道自己能达到的尺度弹性。虽然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挺有性格，但以前大家都是隔着灯罩看我，我也只能把自己的性格藏着、掖着。

　　2010-04-15 总第 38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