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知所云彻底否定老谋子 不够公平

　　“即便是有听觉障碍的人，电影的颜色都可以鲜明到让他们看懂这个故事”，斯皮尔伯格如此夸赞张艺谋的电影色彩。这也是《三枪拍案惊奇》最不被诟病的地方。在老谋子御用摄影师赵小丁的镜头下，甘肃张掖丹霞地区独特的地貌，配合天地之间的日升月移、斗转星移散发出神秘极致的美感与凝聚奔放的张力，每一个场景都像一幅色彩明丽的明信片。这些空镜头如突兀地存在于荒凉之地、自始至终未见顾客的“麻子面馆”一般，时刻敲打着观众，这是大俗喜剧之外依稀可见张艺谋鬼斧神工的大师艺术水准的地方，是全中国顶尖级的金牌导演对贺岁片最前卫的新鲜尝试。

　　张艺谋的电影偏好向文学作品提取创作灵感，这为故事叙述、情节编织、人物塑造提供了基本的保障，也带来了诸多的争议。《三枪拍案惊奇》翻拍自科恩兄弟于1984年花费80万美元、2个月时间完成的电影处女座《血迷宫》。张艺谋将德克萨斯州一间酒吧因通奸引发的悬疑血案挪移到古代中国西部的一家面馆，演绎成一场醋海风波的离奇纷争。为了迎合贺岁档喜庆的氛围，老谋子以红男绿女的鲜艳造型、奔放鲜明的环境用色替换了原作中阴郁冷酷的色调，打上了浓郁的张艺谋风格。至于那大量室内戏可听见呼呼风声的无台词化处理，更是突出了音效，使得瞬间弹拨的配乐显得扣人心弦。

　　张艺谋说，没有赵本山就没有这部《三枪拍案惊奇》。《三枪》最大的笑点来自于本山大叔领衔的东北军团带有浓郁二人转色彩的表演。当以春晚招牌式“斗鸡眼”亮相的赵本山不紧不慢地吐出“别糟蹋青春，你已经立秋了”、“抓生活作风问题是我们目前工作的重点”等一系列小品式台词时，观众席爆发出密集的笑点。程野与毛毛那场针对“是否可以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本属于自己、暂存于他人处财产”的古代辩论、小沈阳以“恋爱三阶段”为题一人分饰两角的精彩表演，以及演员夸张的肢体动作无不让人捧腹。甚至连被《十面埋伏》中“小妹”附体的老板麻子起死回生所带来的片刻惊悚都引发阵阵笑声。不夸张地说，这种欢乐指数鲜明无比频率甚高，纵使矫揉造作、植入生硬也程度激烈前无古人。

　　引发争议的源头恰恰是由情不自禁的欢笑所带来的不够厚重的心理感知。当我们的观众习惯于以端庄的姿态探寻电影背后蕴藏的深度，习惯于在娱乐过后回味潜伏的苦味，习惯于以电影票价折合喜剧的笑果，就会变得苛刻，“电影感”的分量不足被无限放大，四溢的笑点仿佛有侮辱智商的嫌疑，金钱被掠夺、时间被糟蹋、视听被强奸、尊严被轻视，失望、纠结、愤怒油然而生。

　　诚然，《三枪》被称为“惊悚喜剧”言过其实。影片的惊悚效果基本依赖人物的幻想、梦境加以呈现，难以撑起后半部分的起承转合。老板麻子被枪杀的密室本来极富想象空间，夜深人静时从手指滑落的鲜血刺激着观众肾上腺素的分泌。杀手孙红雷首次琢磨保险柜时充满写实风格的主观镜头运用颇得科恩兄弟的真传。可惜，一切戛然而止。单薄地依靠镜头的推进、音乐的诡异渲染悬疑的氛围，不禁让人联想起了香港恶俗的恐怖电影。“三枪”意味着三声枪响。第一声枪响急促沉默，老板被枪杀，惊悚初显；第二声枪响由于一句“卡住了”带来些许黑色幽默的意味，小沈阳玩枪走火成为真正凶手；第三声枪响最为平庸，生死对决的双方还未碰面战争便以结束，还不如刺死小沈阳的箭来得出其不意。

　　再说主题，科恩兄弟借《血迷宫》宣扬了“无辜者应受苦、罪者应受惩罚、人饮血而为人”的深刻内涵与人性挣扎。为了适合国内观众的口味与本山团队的风格，张艺谋对某些重口味的情节做出了修改，包括将对程野的“活埋”改为“埋尸”。唯一说着一口西北风味的老板娘闫妮是《三枪》中情感最为丰富的人物，也是最出彩的角色。她与波斯商人的讨价还价——“three贯，成交”；对情人的怒其不争——“你绝对是南坡地区第一窝囊废，正宗的南坡腕（NO.1）”；面向生活的极度绝望——“作为一个女人，我就梦想着找个男人肩膀依靠，但是最后发现依靠的却是个假肢，还是个次品”；以及最终对施虐者歇斯底里的反抗，处处体现着张艺谋向传统价值观的回归。显然，导演无意做更深层次的挖掘，笑料的释放与主题的简化足以冲淡原作剧本的晦涩阴暗，并由单纯服务小众变为服务大众。从姿态上讲，张艺谋的这次“放低身段”可谓前所未有的虔诚。

　　《熊猫大侠》导演王岳伦炮轰《三枪》“不过是摄影比较好的《十全九美》罢了”，在电影圈摸爬滚打数十载的老谋子显然早已预想到《三枪》上映后将遭遇的唾沫横飞。在影片中，他早已借闫妮之口直白地回应：“走自己的路，让他们去吐吧。”至于观众，亦如小沈阳对奸情的总结陈词——“当初我就是太好奇了，其实这玩意儿吧，没啥意思”。这，为《三枪》提供了票房保证。

　　客观地说，用电影的厚重不足、主题简化彻底否定肆意的欢笑与喜剧桥段带来的轻松，不够厚道。这是一种不太公平的比对。观众“花了钱就是大爷”、“电视中观看够劲、电影院中就降格为廉价笑料”的观影心态也有待纠正。宽容点，就像宽容冯小刚电影中随处插播的广告；宽容点，就像宽容《疯狂的石头》略显粗糙的细节。至少《三枪》有很多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大漠长空马蹄扬、落日入山路漫长、浮生晓月迷人眼、冷酒醉卧梦惊变、一骑千里绝尘起、身后烟云铺满天。

　　也许有一天喜剧越来越难拍，观众的笑点越来越高，要求越来越苛刻，金牌导演都去琢磨大制作，这些鲜艳的霓裳、让人眼花缭乱的“二人转”转手绢、张艺谋“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的RAP配唱，以及孙红雷压轴的霹雳舞，都会变成传说，让人来不及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