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新锐导演张经纬：许鞍华是伯乐更是老师(图)

　　刚一举拿下三座金马奖的新锐导演张经纬将采访的时间定在上午9点，这对于习惯晚起的香港人而言，有点不寻常。之后才知道，原来当天他要陆续接受四个采访。采访中，张经纬反复提到他是一个幸运儿，不论是在最初的音乐领域，还是后来拍纪录片，抑或与亦师亦友的前辈导演许鞍华的相识。相比在影坛打拼多年，如今终于在金马奖上扬眉吐气的戴立忍，41岁的张经纬仅仅凭借第二部纪录长片《音乐人生》就能问鼎三项金马奖当然算得上幸运。

　　 ① 纪录片导演张经纬

　　
　　②《歌舞升平》中高楼大厦对岸的围村

　　 ③《音乐人生》中幼年和

　　 ④青少年时期的主人公

　　　　从音乐人生到电影人生

　　张经纬成长于香港的荃湾，他形容那块地方是“最新发展的旧区”，是早年内地和东南亚移民的首选居住地，后来他在纪录片《歌舞升平》以及为许鞍华编剧的《天水围的夜与雾》中讲述的正是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故事。当时，为了在普通民众中普及音乐教育，政府在社区中开办了不少收费低廉的乐器班，其中的一个恰好位于张经纬的家附近。爱好古典音乐的母亲问张经纬，要不要去看看。就这样，张经纬步入了他的“音乐人生”，与他相伴的是一件很冷门的乐器——大提琴。不过，与一般望子成龙的父母不同的是，张经纬的父母并没有强迫他练琴拿奖，而是给予他足够的自由度，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兴趣的驱使下，一直保持着对音乐、对大提琴的热爱，直至音乐学院毕业。张经纬透露，他开始学琴时已经过了10岁，超过了小孩学习乐器的黄金时间，但是他却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小有成就，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在以音乐见长的香港拔萃书院教了四年书后，张经纬远赴美国纽约大学布鲁克林学院深造音乐。担任学校乐团首席大提琴的他与乐团中担任首席小提琴的日本女生相恋，继而闪电结婚。婚后，张经纬发现，虽然妻子和自己同样是学音乐的，但他似乎总有些欠缺。于是，他开始思考，除了音乐之外，人生是不是有第二条路可走，那时张经纬已经年近三十。“当时就想，既然我要重新思考人生，那就读哲学好了”。同时，张经纬也开始选修电影。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在电影课上的第一项作业竟然就获得了高分，令老师和同学瞠目结舌。张经纬透露：“其实，很简单，我是超八摄像机在自己家里拍的，借助灯光的明暗的变化。”

　　2000年前后，张经纬回到香港，无事可做的他听到香港电台举办剧本征集比赛，他将纽约发生的一起轰动一时的华人女孩为了黑人男友，杀害双亲并弃尸的案件改编成了一个电影剧本寄过去，结果一举获奖。而当时出任比赛评委的，恰恰是香港新浪潮导演许鞍华。就这样，张经纬从“音乐人生”步入了“电影人生”。

　　 跟随许鞍华的“学徒生涯”

　　　　谈起多年前与许鞍华的相识，张经纬至今仍难掩兴奋之情：“一天，我突然接到许导的电话，她问我有没有兴趣出来聊聊。我都没有问聊什么就答应了。见面之后，许导问我，手上有没有现成的剧本给她看看。我说，没有。然后，她就提议可以一起搞一个剧本，我们想到了香港的一宗很轰动的案件，一个中年人把他从大陆来的妻子杀了，觉得这个很有话题性的题材可以拍成一个纪录片，不知不觉就聊了整整一个下午。”辗转多年之后的2009年，许鞍华借着《天水围的日与夜》的成功，终于根据张经纬的剧本拍出了《天水围的夜与雾》。

　　许鞍华和张经纬为影片付出了很多心力，采访了大量与案件有关的人员，甚至跑到受害人的家中住了一段时间，但最后却没有吸引到投资。张经纬有些无奈地表示：“这样的题材根本没有市场，更没有可能在内地上映，怎么可能找到投资呢？”虽然没能找到投资，许鞍华只好跑到内地接拍《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但是张经纬却形容自己是因祸得福。原来，许鞍华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这个题材，时不时会跟张经纬一起讨论、取材，通过这种学徒式的口耳相传，张经纬学到的东西远比电影学院多得多。没过多久，他又遇到了新的机会。

　　 《歌舞升平》中的香港贫民

　　 张经纬手捧三座金马奖杯

　　　　“许导问我想不想拍片，我毫不犹豫地说，"好啊"。”原来，许鞍华担任了以推广纪录片为宗旨的民间基金会CNEX的顾问，只要导演上交的提案获得司徒兆敦、戴锦华、田壮壮、许鞍华、张艾嘉、徐小明等顾问团成员通过，就能获得一定的拍片资金。于是，张经纬开始思考，把镜头聚焦在何种题材上，最后他决定将影视作品中乏人问津的香港底层贫民作为自己的拍摄对象。2007年，借助CNEX的部分资金支持，张经纬拍摄了自己的首部纪录片《歌舞升平》。这部纪录片处女作入围了2008年的香港国际电影节。

　　有趣的是，《歌舞升平》中曼玲的故事几乎是许鞍华的《天水围的日与夜》中鲍起静扮演的贵姐的真人版。张经纬表示，自己并不认同两部作品“雷同”的观点，他认为，对于现实题材的关注，是他与老师许鞍华的共通之处。

　　纪录片比剧情片更有挑战性

　　2009年对于张经纬而言，可以说是格外的幸运。由他编剧、许鞍华导演的《天水围的夜与雾》成为香港国际电影节的开幕片，并终于获得公映。而再次获得CNEX基金会支持的张经纬将镜头转向一个他在6年以前已经关注过的人物——音乐神童黄家正，拍摄完成了纪录片《音乐人生》。相比前作《歌舞升平》，学音乐出身的张经纬显然更能将《音乐人生》的故事掌控得得心应手。在他的镜头之下，黄家正超越年龄的人生阅历、桀骜不驯的性格、对音乐的看法，一览无余。在剪辑上，采用了纪录片很少用的按主人公不同年龄段进行的平行交叉剪辑。正是凭借着这一剪辑手法，张经纬在金马奖上抢走了戴立忍最渴望的最佳剪辑奖。张经纬表示，“采用这种剪辑手法就是一种留白。我记得一位伊朗导演说过，电影其实是观众在找和他自身最有共鸣的地方。所以我在剪辑时，刻意留出时间和内容的空白，让每一个观众自己去填补。”

　　谈到今年拿下最佳纪录片、最佳剪辑、最佳音效三项金马奖，张经纬开玩笑说：“多亏了曾经担任许鞍华副导演的关锦鹏出任评委。”问起是否将来在香港拍片会容易些，张经纬立刻表示出对于香港电影产业的距离感，甚至说：“我和香港电影产业的唯一联系就是许鞍华。”至于得奖的意义，张经纬说：“纪录片得到了关注，能和剧情片去竞争观众。观众走进戏院，不会考虑看的是剧情片还是纪录片，他们只想看让他们有感触、有共鸣的片子。”而且张经纬认为，“拍摄纪录片比拍摄剧情片更有挑战性。希区柯克说，一旦剧本写完之后，他就感到boring（枯燥）了。但是拍纪录片感觉完全不一样，你不知道你的拍摄对象下一秒会说什么，会做什么，他会给导演和观众带来无穷的惊喜。”至于拍摄纪录片会不会影响生存，张经纬坦言“不会贴钱拍片”，他形容他和纪录片的关系就像是恋爱，“有的人追求激情，倾其所有，结果来得快去得快；有的人想要细水长流，有所保留是为了将来给爱人更好的生活。我就是属于后者。”张经纬透露，接下去他会帮香港禁毒委员会拍一部30分钟的短片，他强调这不是单纯的宣传片，能发挥的自由度很大。至于纪录长片，他正在考虑还原一个真实的案件。张经纬说，虽然在香港拍纪录片很难，但他还是会一直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