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全球最命硬的电影节，拥有77年历史的威尼斯影展，之所以至今才混到第66届，与其早年臭名昭著的“墨索里尼杯”以及70年代的金狮蒸发事件不无关系。因此，这个曾被意大利本土影人霸占评审主席十几载的电影盛会，综合运势比戛纳和柏林更加不堪。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个一向标榜艺术至上、创新为尊的特大影展，多年来却始终未能烙下一目了然的胎记——与戛纳相比，它的裸露尺度不够忘乎所以；与柏林比货，它的政治情怀不够刁钻毒辣。于是，DNA先天失调的威尼斯，就这样被人左手献花右手捏掐一路撑到今。

　　古怪基因一：与好莱坞逢场作戏

　　在历届威尼斯主竞赛单元中，好莱坞产品貌似永远是影展的抢手货，今年又有6部竞赛片强势入围。不过，别以为威尼斯最近五年极不要脸地为本-阿弗莱克、布拉德-皮特之类的漂亮哥哥送影帝，就误以为威尼斯深度迷恋好莱坞——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包括去年《摔角手》在内，由美国电影公司独立投资的电影，历史上一共只拿过4回金狮（《葛洛丽亚》、《银色，性，男女》、《断背山》和《摔角手》），1980年以前，美国电影居然从未擒过金狮。

　　好莱坞业内人士曾直截了当地说，美国大公司之所以不去报名威尼斯竞赛，是因为担心电影得不了奖，影响本土票房。由此可见，威尼斯在大奖选择上的重欧轻美，以及好莱坞自身的决绝态度，决定了威尼斯对好莱坞外热内冷的局面——这其实也是为何今年6部参赛片皆为非主流公司出品的原因。至于威尼斯总爱用美国片占据竞赛单元份额、大肆邀请美国新片参加花里胡哨的展映环节，那是因为聪明的马可-穆勒“活到老学到老”：眼看戛纳影展疯狂邀请《十三罗汉》、《巴别塔》把红地毯打扮得流光飞溅，他也开始拷贝起老美的“借光法则”，比如，让《刺杀神枪侠》入围，目的是让皮特拉上厚嘴朱一起坐上冈多拉；请《源泉》参赛，显然是觊觎导演达伦-阿诺夫斯基那个更有名的附件——老婆雷切尔-维兹。如此逢场作戏却屡试不爽的伎俩，很快让威尼斯在秋风卷地之前打压了罗马影展的风头。

　　历史上，威尼斯金狮与奥斯卡最近的一次交集，发生在2005年的《断背山》，此片拿到奥斯卡最佳导演，却在最佳影片奖上功亏一篑。66年来，威尼斯影帝只有1936年的保罗-茂尼（《巴斯特传》）与奥斯卡结果重合，影后则只有1951年的费雯丽（《欲望号街车》）和2006年的海伦-米伦（《女王》）与奥斯卡口味一致，足见两者的不共戴天指数何等之高。

　　古怪基因二：双黄来自同一个蛋

　　5000多人投票的奥斯卡历史上，都曾出现过1968年女主角并列的现象，但威尼斯电影节的表演奖得主，却从没有两部影片的主角合咬一个苹果的现象发生——换句话说，威尼斯影帝影后无论由几人夺得，他们都必然来自同一部电影，不像柏林和戛纳屡屡出现两片戏精分享果实的局面。威尼斯影帝最嚣张的年份是1987年到1989年，在连续三年的时间中，《墨里斯的情人》里的休-格兰特和詹姆斯-维利比、《情况改变》的唐-阿米奇和乔-曼特纳、《几点了》里的马塞洛-马斯楚安尼和马西莫-特罗西，共享了影帝殊荣；影后则仅仅只有两次平分秋色，分别是1989年《她离开了》的佩吉-阿什洛夫特和吉拉德尼-詹姆斯、1995年《冷酷祭典》里的伊莎贝尔-于佩尔和桑德妮-伯奈尔。这似乎体现了威尼斯表演奖的格外苛刻。

　　不过，和戛纳历史上出现的同一届颁发16个影帝影后的超级纪录（1955年《黑岩喋血记》的斯宾塞-屈塞和前苏联电影《大家族》里的10个男演员同时获得影帝；《大家族》里的6个女演员全部获得影后）相比，威尼斯也有其牛气冲天的时刻——1983年，《北极光》里的米切尔-里特奇斯顿、马修-莫迪、迈克尔-怀特、大卫-阿兰-格瑞尔、盖-波伊德以及乔治-德祖德扎6人同时登上了领奖台。最为夸张的是，威尼斯影展后来为了遏制影帝影后大规模泛滥的恶劣形势，还临时开设了“最佳表演阵容奖”。不过，这种情况只在1993年发生过一回——群戏大师罗伯特-奥尔特曼执导的《银色，性，男女》里的25个演员，同时摘取了该奖，里面还包含了我们现在非常喜欢的小罗伯特-唐尼、蒂姆-罗宾斯之流。

　　古怪基因三：口味怪诞风向凌乱

　　在情色摇曳、装淡风骚的戛纳面前，威尼斯显得中规中矩；在悲悯入世、严肃坚硬的柏林面前，威尼斯又更崇尚剑走偏锋、突破常规。长此以往，使得威尼斯影展的口味总是非常难以琢磨，纵向拉开金狮奖名单，会发现电影的类型趋向、叙事方式、总体风格等等，居然呈现出一年换一景的迹象，威尼斯具体姓谁名谁至今都未有定论。其实，早在上世纪30年代，威尼斯的奖项设置就存在着过于多元的迹象，以1932年为例，最佳影片就划分为“最具想像力影片奖”、“最感人的影片奖”、“最快乐的影片奖”，之后几届又劈为“最佳意大利电影奖”和“最佳外国电影奖”。1949年设立金狮奖之后，由于主竞赛单元的主席一职大多数都由意大利人自己掌控，因此还出现过1962年到1966年意大利人将金狮全包的罕见现象。在如此失衡和碎乱的评选机制下，威尼斯纵然规模不断扩张，但公信力和获奖电影的终极影响力，却完全没有达到电影节组织委员会预期的高度。

　　另一个造成金狮口味怪诞的原因是，刨除1979年以前意大利人自娱自乐的臭德行，在1980年恢复金狮奖颁发的最初六年中，评审团主席竟依然掌握在意大利人手中，且主席人选都非一线的电影制作者，这就促使最佳影片的风向与水准愈发光怪陆离。且不说1954年的爱情片《罗密欧与朱丽叶》压倒旷世巨作《七武士》斩获金狮，以今天眼光来看有多不济，单是《马戏院帐篷顶上的艺人》、《事物的状态》、《和平阳光的年代》等流传度相对有限的作品得奖，便显现出威尼斯曾一度在戛纳身后徘徊的郁闷。最近20年，威尼斯开始大幅度鼓励中国电影，6部华语片金狮得主中，张艺谋的《秋菊打官司》和《一个都不能少》虽然日后在内地评价卓著，但在当年得奖时，却也引起相当程度的争议，尤其是老外死命夸赞“魏敏芝实在是太美了！”的时候。至于金狮口味，威尼斯前一年能关注堕胎（《维拉-德雷克》），后一年就迷上同性恋（《断背山》）；前一年还在与现实主义对掐（《三峡好人》），后一年则被真空出演的情欲游戏（《色，戒》）折服，去年则干脆在矮子里面拔出将军（《摔角手》）。

　　去年威尼斯闭幕时，某评委曾直言不讳地说，威尼斯竞赛单元没有佳作。这或许也是威尼斯最近几年越来越热闹，但金狮含金量却越来越低的原因之一。

　　古怪基因四：敬老成风致敬成癖

　　全球三大国际电影节中，论敬老和致敬的用心程度，排名大致是：柏林〈戛纳〈威尼斯。戛纳影展通常是邀请少数高龄老人参与竞赛，而威尼斯则是连同竞赛单元、展映单元、终身成就奖在内的各个环节，全部都有老年人高调渗透。最可怕的是，这种大规模敬老的传统是从1970年就建立起来的——那一年，威尼斯首尊金狮终身成就奖颁给了《公民凯恩》的导演奥森-威尔斯。1982年，威尼斯敞开怀抱，在同一届同时奖励了包括乔治-顾科、弗兰克-卡普拉、金-维多等12位国际级大导演，每个人几乎都已到了满头华发的年纪。从这一年至今，终身成就奖从没间断过，其中1995年还奖励了伍迪-艾伦再内的8位导演。以至于当年的意大利电影学者玛里多-科拉克森说：“如果你拍了一辈子电影而一奖没拿的话，那么你可以祈祷自己活的长点，这样就可以在入土之前去威尼斯授勋。”2004年，威尼斯把该奖授予了96岁的葡萄牙国宝级导演奥理维拉，创造了史上年龄最大的终身成就奖纪录，就在第二年，威尼斯还把他的新片《魔镜》纳入了竞赛单元，这种敬老力度在当年惊倒一片。

　　最近三年，威尼斯依然迷恋老人，去年专门设立展映单元纪念已故埃及电影大师约瑟夫-夏因，今年则把94岁的马里奥-莫尼切利拉进水城，专门在开幕前一夜放映他1959年的金狮电影《大战争》。也难怪马可-穆勒曾意味深长地表明——威尼斯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电影节。这种古老中，也许既包含者难以规避的怀旧气氛，也包含着蛛网漫地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