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夺标》中的安勇（徐向东饰）出场。

　　第二节 运动镜头

　　运动镜头就是摄影机在做不同方向的移动，包括内部焦点的运动、摄取画面的运动。在武侠电影的动作设计中，运动镜头与动作场面相结合，可产生不同效果。

　　一、推前

　　推前就是摄影机面向拍摄对象的推近，按其性质可分为两种方式：一是用轨道(Track in)、摇臂、手提等方式将摄影机器向拍摄物推近；二是摄影机的伸缩镜头（Zoom Lens）用调焦方式推近(Zoom in)。

　　从二者效果讲，第一种方式接近人眼（比如45mm镜头），看东西有远近之分，也就是说：近的显得大，远的显得小，而且远近间的距离也显得清楚自然。第二种伸缩镜头就不同了，它拍出的画面远近距离会压缩得很近，因此距离远或近的物体大小差不多。

　　从二者功能讲，突然推近可以表现惊讶；迅速推近可以表现急迫；慢慢推近可以表示谨慎胆怯和逐渐令人注意或引人入胜。另外，手提推进用作主观镜头，还能直接参与打斗；伸缩镜头推近，只是由全景渐缩成中景或特写，是渐渐缩紧画面内容，并无慢慢走近之感。

　　那么，在武侠电影的动作设计中，以上两种推前镜头经常用来表现被打者受伤、飞出、后退、死亡等状态。二者技术特点各有千秋。20世纪80年代以后，摄影技术的发展使人们逐渐抛弃主观性强烈的“急剧变焦推拉”，摄影机的运动成为主流。

　　1.强调人物亮相，前者自然，后者刻意

　　在现代武侠片中，主要人物的出场或出手亮相，往往以轨道、摇臂的方式强调其与众不同，以自然走近的方式凸显打斗人物在特殊环境中的表现。

　　《夺标》中，安勇（徐向东饰）出场，在一系列头、手、脚的特写后，当他听说张凤（张卫健饰）冒充张之江时，一个正对的前推镜头将他面部由惊讶到气愤的表情连贯起来。

　　传统武侠功夫片中，因为当时摄影技术的局限，重要打斗人物的出场往往以镜头内的猛推(Zoom in)强调。这种镜头迅速过滤了周围环境，带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是强迫观众注意。

　　《赞先生与找钱华》中，卡萨伐被骗到郊外，被长毛、长鞭（李海生饰）等人埋伏。当长毛从远处走来时，卡猛然回头察觉。此时，导演以迅速变焦的猛推镜头，模仿卡的主观视角，表现他突然看见长毛时的惊讶。

　　2.表现击中状态，延续动作力量

　　《无极》中，鬼狼（刘烨饰）在一棵树上与昆仑（张东健饰）打斗，两人一番上下穿梭，鬼狼一个侧踹，正中昆仑前胸，将其踢落树下。镜头从昆仑中腿后仰跟推到他重重摔在地上。这一较长的推镜头完整地展现了昆仑中腿后的身体位移，从空间上论证了鬼狼“一脚定胜负”的结局。

　　3.以焦点迅速推近，突出动作的快速与精准

　　动作精准：《侠盗高飞》（林岭东导演）片尾，周润发向任达华开枪，子弹射出，焦点迅速跟进，表现了子弹的快速飞行和准确命中。

　　加快速度：《南拳北腿》（吴思远导演）中大石场比武一段，主人公与俄国大力士打斗，当双方从画面左右相对冲来时，为突出主人公奋起进攻的动作，当他起势并猛冲向对手时，导演以剧烈的推镜头与他的前冲动作造成反向运动，大大加快了主人公起势的速度。

　　4.摄影机推近，代表打斗者主观视角

　　《方世玉续集》片尾，方世玉（李连杰饰）决战于振海（计春华饰），点其死穴（片中称为“龙骨穴”），就以他吊绳飞向对手的主观镜头表现他一边问老妈“死穴在哪”一边准备出手的过程，推镜头与主观镜头结合，有很强的带入感。

　　张彻的武侠片首次将手提摄影作为拍摄武打动作的方法，使得打斗的动感变得更加真实。

　　《金燕子》片尾，王羽与众敌决斗，身负重伤，依然挥剑杀敌。此时，以他为视角的手提镜头逐渐走近敌人，上下晃动好似他蹒跚前行。这一主观镜头使主人公的情绪与观众心理形成共鸣，同样有强烈的带入感。

　　5.由兵器推至其表情，力量转为情绪，强调情绪的膨胀

　　《一刀倾城》片尾，王五（杨凡饰）和袁世凯（赵长军饰）决斗，两人在房前几经交手，都以仆步亮相，怒视对方。王五的刀刃向下，置于前腿之上；袁世凯的剑以同上方式放置。此时，从刀推至王五的表情（坚毅），从手中剑推至袁世凯的表情（狡猾），一组略带斜上的推镜头使二人亢奋的战斗情绪升级。

　　6.由表情推至兵器，情绪转为力量，强调将出奇招、狠招

　　《英雄》中长空与无名的棋馆之战，一回合之后，长空明白无名乃高手，于是情绪变得严肃起来。二人相对镜头由长空严肃的表情缓缓推至身后的枪头，气氛越加紧绷，长空则解开枪套顷刻出击。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推近”镜头常见于打斗者兵器置于身后。

　　7.由人的全景推至人的特写，表现武打人物的运劲和反应过程

　　《醉拳》中，成龙练习“醉八仙”，以全景表现其翻腾跳跃，以推近的近景、特写表现他两臂、手形的变化。推近镜头可以保持动作的连贯，是表现“真功夫”的方法。

《方世玉续集》片尾，方世玉决战于振海（计春华饰）

　　二、退后

　　退后是摄影机自目标物后退(Track out or Pulling back)，或用伸缩镜头自目标物拉出(Zoom out)。在武侠片的动作设计中，这种镜头的运用如下：

　　1.介绍打斗者与环境关系

　　《霍元甲》中，霍元甲与赵健擂台比武，起先以全景、近景表现了二人激烈的打斗，接着以一个迅速后退的镜头表现了二人所处位置（10多米高的擂台）。这一镜头不但交代了打斗环境，也瞬间营造出一种紧迫感，加剧了二人打斗的危机感。

　　2.转换打斗场景

　　《赞先生与找钱华》片尾，洪金宝、卡萨伐、师妹3人分别在不同环境攻打对手，影片以平行蒙太奇手法表现了3场打斗。在转换过程中，往往以下一场打斗中某一动作的特写或近景为起幅，接以后退镜头，实现场景转接。

　　3.配合动作酝酿节奏

　　《林世荣》中，约33分前后，樊梅生酒后练洪拳，起势马步运桥，转弓步亮相。此镜头将人物动作与镜头运动巧妙结合，头两个动作完成迅速，镜头突然左后拉，与其后的“运桥”（慢推掌）形成快慢反差，产生一种以镜头参与动作的节奏感。

　　三、跟踪

　　跟踪(Following Shot or Tracking Shot)是跟随某人摄取其背影的镜头，可以是一直向前跟去，也可能略有弯曲或躲让，其目的是长时间注意其言行。在武侠片的动作段落中，此镜头往往用来表现反派打斗者的背后偷袭或角色的秘密追踪。

　　《李小龙传奇》中，李小龙与少林拳师比武获胜，转身离开，后景中爬起来的对手冲向李小龙。此时导演以略带摇晃的跟踪镜头表现了李小龙的后背，预示少林拳师偷袭的逼近，让观众为李小龙担忧起来。

《木棉袈裟》徐向东与于荣光在马背上打斗

　　四、伴行

　　伴行是摄影机与拍摄对象相伴而行的镜头，又称“观察遥摄”(Surreying Pan)，包括拍摄对象的正面、侧面和局部。

　　在武侠片的动作设计中，伴行主要用来拍摄人物边打边走、骑马奔跑以及肢体运动等场面。

　　1.表现马上打斗

　　《木棉袈裟》中，徐向东与于荣光在马背上打斗，马匹并肩飞奔，镜头正面伴随，展示双方你来我往的攻防。小小马背竟能打出翻腾跳跃的招式，加之急速飞过的草地天空，创造了这场前无古人的马上打戏。

　　2.表现进攻方的迅猛

　　《新龙门客栈》片尾，甄子丹与梁家辉、张曼玉等沙漠大战，尘土飞扬的打斗环境无法清晰地表现攻防细节，然而动作导演程小东善于营造打斗气氛，于是镜头以甄子丹的侧面伴随，在其主动进攻下，双方的激烈交战打得你来我往。

　　3.表现平行追逐这一镜头的类似用法，较早见于黑泽明《罗生门》樵夫扛着斧头穿梭山林之间一场。

　　《战狼传说》片尾，甄子丹在树林中追赶抢走女友的山贼，飞奔于山林之间。镜头始终以其侧身为中心（大全景），同向急速横移，不但表现了甄子丹飞快的奔跑，而且交代了后景并行飞奔的山贼。横移的伴行镜头穿插于甄子丹与山贼之间，类似主观镜头的交替，有一种你追我赶的动感。

　　4.紧跟局部动作，表现攻防路线

　　《方世玉续集》中，计春华顷刻杀死女刺客一段，他以空中剪刀腿将女刺客击倒，下落过程中紧接以右腿踢其下阴，右膝顶其喉管，女刺客当场毙命。镜头是以计的右腿推至右膝，又从女刺客的下阴推进至咽喉，表现计春华一招杀敌的迅猛。

　　五、寻找

　　寻找镜头没有一定方向，是描写心理的最佳主观镜头。在武侠片的动作设计中，这一镜头主要有两种用法：

　　1.醉拳

　　《少林寺》中，王仁则以醉剑与觉远对打，遭受一阵攻击之后，他踉踉跄跄地观察对手，却发现对手突然变成“三个”（摇晃、变形、重影的主观镜头），表现了他神志不清的醉意。

　　2.中招后的眩晕

　　《霍元甲》片尾，霍元甲中毒，在被击倒的瞬间，以其主观镜头（慢动作）表现了他昏迷中看见屋顶、观众、对手的情景，有一种临死前的悲情。

　　3.寻找对手方位

　　《方世玉续集》片头，计春华以龙头伪装，以舞龙祝寿为由暗杀郑少秋。从他舞龙头出场起，影片始终以其主观视角上下左右搜寻对手的方位，并以“拖影”效果表现了他的心浮气躁。

《战狼传说》片尾甄子丹飞奔于山林之间。

　　六、绕摄

　　绕摄(Round Shot)是摄影机围绕拍摄对象做水平扇形运动。在现代武侠片的动作场面中，这种镜头使用广泛，因为它能保持动作的时空连贯。

　　1.替代打斗者的主观视觉

　　《精武门》片尾，陈真（李小龙饰）与俄国武士（罗拔贝加饰）打斗前，分别以俄国武士的视角表现陈真围他绕行，观察对手；再以陈真视角表现俄国武士被他牵制，不断调整。

　　2.表现打斗双方对峙中的走位详细分析参见本书第三部第四章《剪辑》第一节《打斗剪辑的原理》。

　　《碧血蓝天》片尾，赵文卓与连凯决战，双方一起摔到楼下，赵爬起来后一边怒视连凯，一边脱掉繁琐的外衣。此时，镜头过其肩，见连凯，并伴随赵脱下外衣摆出造型，接着镜头从右绕向赵的正面，绕行中，连凯在景深处向画面右绕行，对视赵，一气呵成地表现出双方对峙中的走位和情绪酝酿。

　　3.营造动作力度与节奏

　　《黑客帝国》中，女主角凌空踢飞对手的动作：原地跳起，空中定格，镜头环绕一周，出腿人飞；《重装上阵》中，男主角大战数百对手，原地一棍横扫千军，镜头随其棍舞方向绕摄一周，被打飞的对手一览无余。

　　七、平摇

　　平摇是介绍环境的最佳镜头，是摄影机镜头摇动的方法，有点扇形的弧度。在武侠片的动作段落中，平摇时常作为表现打斗者突出重围的镜头。

　　1.以被围者主观视角介绍围攻者情况

　　《精武门》中，李小龙打败日本道馆一段，他被日本武士团团包围，边脱外套边调整步伐，观察四周敌人。此时，几组平摇镜头分别介绍围攻者的蠢蠢欲动，也意味着他在寻找战机。当然，这里的围攻者也可以换成单个对手，那么平摇镜头就代表打斗者在观察地形、环境，寻求取胜的战术。

　　2.伴随进攻轨迹，表现攻击效果

　　《投名状》中，庞青云三兄弟大战太平军，寡不敌众，庞青云被敌军长枪包围，紧急中他俯身扫刀，将对面一排敌军的小腿砍落下来。镜头由右向左略微平摇，完整表现了这一击的势不可挡。

　　当然，这里的兵器也可换成拳脚，方法与效果一样。我们常见袁和平、元奎等导演的功夫片中主人公一脚踢飞一排对手。

《少林寺》中摇晃、变形、重影的主观镜头

　　八、上摇

　　上摇镜头是指摄影机位置不动地向上移动，主要用来介绍拍摄对象的“高大”。它一般与全景配合使用，能使拍摄对象主体突出。

　　在武侠片的动作场面中，上摇的镜头一般有以下用法：

　　1.表现轻功起跳

　　《唐山大兄》片尾，李小龙决战韩英杰，他以原地起跳的轻功越过韩家大门，并在院子里原地弹跳，躲过狼狗袭击。当他起跳时，上摇镜头跟随他至空中，表现身体离开地面。

　　很多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武侠片喜欢用上摇镜头，表现高手跳上高墙、高塔、大树、擂台等动作，虽然这些影片可能运用了倒放技巧。

　　2.表现击飞的效果

　　《功夫》片尾，周星驰将斧头帮打手踢上天，影片就以多个上摇镜头跟随升天的对手。

　　3.强调打斗者的高大

　　《死亡游戏》片尾，李小龙对决NBA巨星贾巴尔，他初见到此人，就以一个从脚到头的上摇镜头表现了贾巴尔2米多高的身材，提起打斗悬念。

　　九、下摇

　　下摇与上摇相对，是摄影机位置不动的向下移动。它不是一种独立的镜头，要与全景配合才能显出它的效果。

　　在武侠片的动作场景中，下摇镜头一般有以下用法：

　　1.表现轻功落地

　　《唐山大兄》片尾，李小龙门外原地起跳，越过大门，影片便以门内落地的下摇镜头表现他轻松落地；李小龙躲闪4条狼狗的袭击，影片也以下摇镜头表现他落地生根的稳健。

　　2.表现击落的过程

　　《功夫》片尾，众多斧头帮打手被打到天上，又一个个落下，其中就以下摇镜头表现了一个打手在下落过程中又被阿星一脚踢上去的动作。

　　3.强调打斗者下盘功夫

　　《铁猴子》中，甄子丹以无影脚与蒙面杀手对打，一阵快踢之后，以一个紧跟的下摇镜头表现他无影脚的特殊步法，为他的神腿提供依据。

　　4.强调万丈深渊，暗示有人摔下去

　　《黄河大侠》片尾，剑侠（于承惠饰）在壶口瀑布前对战王爷，一阵交手，王爷摔到悬崖边缘。此时，影片以下摇的主观镜头表现了巨浪滔天的壶口瀑布。后来，邪恶的王爷最终葬身悬崖。

　　其实，下摇镜头经常被用作险境中的主观视角，从上看下，不但可以表达紧张情绪，还可以营造恐怖气氛。这在好莱坞功夫片《功夫熊猫》的悬桥大战以及《功夫之王》的天桥之战中都有体现。

霍元甲与赵健擂台比武的10米擂台。

　　十、平升与平降

　　平升镜头(Lift Shot)是以同等分量介绍人或事。它是将摄影机装在升降台或起重机上，所以常被称为“Dolly Rise”（平升）或“Dolly Fall”（平降）。

　　在武侠电影的动作场面中，这两种镜头应用广泛，是提升和扩展动作空间的好办法，主要用法有以下几种：

　　1.展现高手过招

　　《卧虎藏龙》的竹林之战，李慕白与玉娇龙踩着竹竿上下打斗，不但拓展了场景的纵向空间，也以身体的上下起伏暗示了人物的内心活动。

　　2.表现突然袭击

　　《夜宴》中，一群持箭刺客潜藏水底，等到太子（吴彦祖饰）的车队临近，他们突然从水底跃出，空中放箭。镜头跟随刺客一起升至半空，将其突然袭击的过程做了浑然一体的展示。

　　3.展现人物坠地

　　《顺流逆流》中，伍柏破窗跳楼，镜头跟随他一直坠楼，一气呵成地展示了他的非凡勇气和身手。这一镜头已经成为该片的经典。

　　十一、升离与降近

　　升离是摄影机慢慢离开拍摄主体的镜头，带有一种强烈的离别感。

　　在武侠电影的动作场景中，升离镜头经常作为收尾，根据故事结局的倾向表达一种或喜或悲的余味。

　　《东方秃鹰》片尾，大难不死的洪金宝、元彪、楼南光三人站在一个土坡上，镜头从他们的全景升离，梯田状的菲律宾山坡和层峦叠嶂的山脉逐渐入画，片尾曲轻声响起，三位主人公在画面中越来越小，才发现他们处在半山腰，一场浴血奋战，最终死里逃生，依然两手空空，影片带着一丝悲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