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游戏》中李小龙仰头撇嘴

　　第三部分 动作导演基本方法

    第一章 表演

　　表演艺术是一种身体语言的综合运用。在人类语言文字产生之前，人们在生产生活中已创造出许多求生的动作，如打猎、捕鱼；人们也创造出许多情绪化的动作，如愤怒和求爱。这些人体的原始动作，经过人类漫长的进化，逐渐变成一种体语。

　　这种体语最初没有国界之分，直到后来随着人类文化水平的提高以及各民族性格气质的形成，人类的动作也变得细腻、多元。但是，无论这种体语变得多么繁杂，它的本质内涵不会变。喜怒哀乐是人类的共同感受，也是中国武侠电影成为国际通用“语言”的心理基础。

　　当然，体语不是武打，只是武打的素材。现代体语(Body Language)已成为一种身体语言学，不仅是武术指导、动作导演的必修课，也是动作演员的必修课。

　　第一节 头部的体语

　　人的头部最能表现人的综合面貌，是别人关注最多的地方。人物头部的气血、毛发、表情、五官等都是表现人物个性特征的重要窗口。尤其在武侠功夫电影中，“铁头功”也是打斗人物的常见武功。

　　一、仰头

　　一般来说，仰头可以表现人的希望或渴求。但是，在动作场景中，打斗人物如果一直仰头打斗，实为一种自信或自大，是对对手的极大蔑视，因为在实际打斗中仰头会暴露要害——脖子，这是格斗大忌。

　　如果是英雄人物，这种昂首挺胸的姿态可以充分体现人物的英雄气概和高超武功，所谓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可杀不可辱”。李小龙在影片的打斗中，经常在出手前或收势后仰头轻视对手。《死亡游戏》中面对巨人贾巴尔，他仰头撇嘴，以绝对的气势压倒对手。这个姿势贯穿打斗始终，表现了他的勇武强悍，被后来很多银幕英雄模仿。

　　如果是反面人物，这种昂首挺胸的姿态一方面表明这一人物高傲自大，同时也可暗示此人藏有致命绝招。一般来说，人物没有武功或身份上的巨大差距，动作导演不适宜为其设计如此反常的体语。反过来说，这样设计的大反派最为可怕，往往是决战时与主角势均力敌的对手。刘家良导演的《洪熙官》中，大反派白眉道人（罗烈饰）不但形象怪异，而且与洪熙官多次交手也很少低头闪躲，而当他真的低头弯腰时，就会使出“缩阳功”，将对手置于死地。

　　二、低头

　　正所谓俯首称臣、低头羞愧,在武侠电影的武打动作中，这只是最一般的意义。在人物之间的打斗过程中，低头还有更多内涵。

　　一般来说，从武术实战角度看，打斗者面对敌人时必须略微低头，收下颚，目的是用下巴保护喉咙，缩短脖子，以免被击中。这本是人类在战斗中的本能反应，把它设计在打斗中可以表现打斗者的专业感。

　　成龙、元彪、洪金宝的《飞龙猛将》、《快餐车》等时装功夫片中，他们的格斗姿势就是对现代散打架势的变形：低头收下颚，含胸收两肘，双手前后架。

　　影片主要英雄人物打斗中的低头，除了闪躲对手进攻之外，也是表现人物个性、丰富武打情节的好方法。

　　李小龙的《死亡游戏》中，当他受到贾巴尔一拳重击，爬起来反击时，他低着头，探着身子，直愣愣走近对手；对手一拳打来，他缩身展身，一个左摆拳打中对手脑袋。这一组成功反击的动作，最大特点就是“低头”、“哈腰”、“直逼对手”。低头向前冲，看似盲目，实则表现了李小龙成竹在胸、随时反击的内心状态。当然，至今似乎只有李小龙在电影中可以这样夸张而富有个性地表演。

　　当一段武打场景中某打斗者低头走近另一打斗者时，影片往往能制造出紧张气氛，暗示杀气腾腾。当然，这个低头者一般不是正派人物。在武侠功夫片中，很多偷袭成功者便用此招。

　　《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片尾，宋青书（邹兆龙饰）偷袭张三丰（洪金宝饰），先是低头直冲张三丰，跪拜于张三丰身前；张三丰以为他身负重伤，慰问关心之际，被宋一刀刺进腹部。

　　另外，利用英雄人物打斗前、后的低头动作可以表达一种对对手的敬重、歉意和祝福。最明显的是日本武士片中，武士在打斗前后会向对手低头致敬，这是武士道精神的规矩。在日本经典影片《座头市》中，盲侠将这种低头的魅力发挥到极致，出刀、收刀、行走都低头，除了本身“听风辨位”的需要，这确是一种高级的造型手段。

　　张艺谋的《英雄》通过无名（李连杰饰）与长空（甄子丹饰）的棋馆之战、与残剑的九寨沟之战、与飞雪的沙漠之战，将他在打斗始末的低头、抱拳化作一种造型感极强的仪式，英雄间的敬重相惜因此变得凄美。

　　最后，人物在打斗中的低头也是避免替身穿帮的常用技巧。

《狮王争霸》鬼脚七一出场就歪着脑袋对人

　　三、侧头

　　武打动作中的侧头是指人物侧头、歪头朝向对手。这除了攻防转换的技术需要外，也能作为营造打斗气氛、塑造人物形象、表现人物情绪的方法。

　　《狮王争霸》中的鬼脚七（熊欣欣饰）一出场就歪着脑袋对人，打斗中也正不起来；《赤子威龙》中的大反派莆光（于荣光饰）在打斗中有个小动作，就是突然歪几下脑袋，还伴随咧嘴动作。这些动作都对人物个性的凸显有积极作用。

　　侧头对话是早期武侠片塑造英雄人物的惯用技法，可以表现师傅或长辈的威严。但是，在一些喜剧动作片中，这一招被活用成笑料。

　　《情圣》中周星驰与午马在房间内：午马一脸严肃，不断绕圈侧头对周，口出豪言；周在不远处与之对话。几番斗嘴，两人交手的气氛越来越浓。当两人真正交手，却打起推手，你来我往，好不温柔。

　　当然，也有喜剧功夫片将师傅侧头发威变成一种木讷可笑，师傅一本正经说完话，人早走光了。

　　侧头的体语也是一种无言的抗议。打斗者的生气、抗议、决心等都适合用侧头表现。一般说来，长官如果侧头发令，那么听令者就非执行不可。

　　《投名状》城下斩兵的戏，庞青云（李连杰饰）决意要杀一儆百，但赵二虎（刘德华饰）极力劝阻，让他无法执行。一番争辩后，庞青云开始沉默，当赵二虎私自下令放人时，他突然侧面对赵，咬牙切齿，运气抽刀。幸亏姜午阳（金城武饰）看到，赶紧制止，要不然庞青云与赵二虎的决裂会更早。

　　四、摇头

　　中国武侠电影中，打斗中的摇头除了一般意义的“不同意”之外，至少还有两重含义：一是头部被打后的摇头清脑；二是劝对手放弃。

　　很多武侠片中，打斗者头部被重击后的反应以及恢复神志的“摇头”，时常伴随长头发一起摇晃（时常用慢镜头），成了动感很强的镜头。李小龙之前，对这一动作反应的强调并不流行；到了后来成龙、洪金宝的时装动作片，这一体语成了动作场景中的看点。

　　《龙在天涯》片尾，李连杰被敌人偷袭一棍，瞬间摇头晃脑，头发像波浪一样起伏波动（特写加慢镜头），将这一棍的力量表现得清晰真实，极富震撼力。

　　打斗中，以摇头劝解对手放弃反击也是从李小龙电影开始流行的。

　　《猛龙过江》片尾，李小龙与罗礼士在罗马角斗场决战，罗被李打断膝关节、腕关节，无法站起来。李看着他，轻轻摇头，以示别再反抗。片中二人语言不通，没有一句对白，李小龙的摇头成为这段决斗中最动人的情感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