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刀》剧照

　　第三章 动作导演与规定情境

　　第一节 外部规定情境

　　电影表现的是人的生命活动，然而人是处于特定情境中的人，电影是情境与人的契合。两者契合才使人的心理活动凝聚成动机，从而产生行动。电影中有关人物的规定情境规定了此人参与打斗的基本形态与样式。

　　规定情境包括3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人物所处的环境、时间、地点，宏观上包括时代背景、风俗民俗等；时间、地点、环境对动作形态样式的影响，请参见本书第二部第二章《动作导演与戏剧冲突》。二是过去与现在发生的对人物有直接影响的事件；事件的地位不是由其本身的价值决定，而是由其对人的命运影响的深度来判断。戏剧表现的不是该事件的过程，而是对人的影响程度。即所谓“戏致所在”。三是人物关系。

　　从第一方面看，电影规定情境中的时间地点、时代背景、社会民风等正是一部武侠动作影片动作设计的客观依据。

　　在设计武打段落之前，动作导演首先应该考虑这场武戏发生的时代背景和社会人情，因为它们影响着整部戏的叙事基调，包括动作戏的基本风格。可以说，一部电影的故事背景是其武戏展开的参照系。在这个基础上，才有理由发生其他相同的、类似的、不同的甚至反常的武打动作样式。比如：我们要拍摄一部民国初期的动作片，根据年代特征我们知道，民初期间，民间习武成风，尤其以上海、山东、河北一带为甚，江湖上发生冲突也多以武斗方式解决，这种社会风气决定了武斗的结果主要由功夫的高下决定。如果情节是两位武术师傅交手，那么武斗就很可能不是街头“古惑仔”式的乱砍乱打，更不能是背后开枪的小人行径，而可能是一场公开的擂台比武。因此，这个故事背景提供给动作导演的是一个“尚武”的参照系。在这个标准下，动作导演根据具体情境和人物性格，生发与演绎出的各种动作形态与样式才可能真实可信。

　　从第二方面看，过去与现在发生的对人物有直接影响的事件，是该人物当下作出判断和行为的直接依据，也是该人物参与打斗的现实原因。这些“关系性”事件之所以能影响到人物武打动作的形态样式，根本理由是它促成了人物性格和情感的形成。

　　同样是“杀亲——复仇”的事件，在不同题材、不同导演和不同主题下，会出现形态、风格各异的动作样式：

　　张彻的《独臂刀》（古装）开局就是方刚（王羽饰）的父亲为保护主人被杀，方刚自小被主人当干儿子收养。怀有复仇欲望的方刚被主人的女儿砍断右手，致使他复仇的欲念逐渐淡化。可是，后来主人再遭仇人迫害，于是方刚最终被迫出手杀死仇人。在此，方刚的行为带有知恩图报和替父报仇的双重意义。在以张扬侠义精神为主的规定主题下，该片的武打居次要地位，所以他的动作豪放不羁，重气不重力。

　　张彻的《报仇》（民初）开局是主人公（姜大卫饰）的大哥（狄龙饰）被杀，姜大卫替大哥报仇的过程直接构成了影片故事情节的全部。主人公强烈的报仇意念也始终是他展开打斗的唯一动机。虽然该片的主题直接来自“杀亲——复仇”，但导演的着力点只在兄弟情和武打戏上，所以影片的武打场面很多，以拳脚为主，而且随着决战的临近，武打动作的暴力与血腥程度也在不断升级。

　　张鑫炎的《少林寺》（古装）一片，“杀亲——复仇”同样是影片的开局和结尾，但导演却将主人公觉远（李连杰饰）的复仇心越藏越深，将“少林浩劫”、“民族危亡”这样的群体性危机上升至主体。那么，在复仇心理的激励下，影片最终演绎成一位少林僧人报家仇国恨的过程。该片的武打动作也崇尚优美潇洒，而且在宗教的庇护下，复仇变成一种超度式的救赎。

　　这3个方面，最重要的是人物关系。事件对人物的影响毕竟是有限的，而人物关系的作用则是长久甚至永恒的。

　　《英雄》中，无名(李连杰饰)为了接近秦王（陈道明饰），不惜设局当众刺杀飞雪（张曼玉饰）。此段武打戏就因为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而改变了动作的具体形态样式。秦王使无名家破人亡，这是曾经发生过的对无名有直接影响的事件，于是使他产生了刺杀秦王的动机；飞雪是一位无名尊敬的侠客，也有刺秦之心，二人实为志同道合的义士，这是人物关系的规定性。于是，在秦军众目睽睽的包围下，无名必须刺死飞雪，以获得秦王信任，而飞雪也决心以死相助，这让无名更感敬佩。二人开战后，无名始终不愿出手，步步退守，尽管飞雪再三催促，他依然犹豫不决。当秦军见其不敌而呐喊助威时，他才慢慢拔剑，但还是等到飞雪主动进攻，他才使出“十步一杀”。然而，他这一剑的刺杀部位又让飞雪伤而不死。在此，因为无名与飞雪英雄相惜的关系，影片规定了无名由被动闪躲到被迫出手的动作转变，因为无名“伤而不死”的动作任务规定了最后一剑的攻击时机和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