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男人翟耀东没结婚,是个连正经恋爱都没有谈过的童男子。
如果从二十五岁开始有人介绍对象算起,两个月见一个,十二除二等于六,十五乘六……如此推算下来,翟耀东已经见过九十个有可能成为他老婆的女人,还差十个就进百了。总有一天,他会拉着一个女人的小手告诉她说:“你是我的百里挑一。”
翟耀东是个有梦想的人,白天无法实现,就在梦里继续努力。这一天,他又做梦了,梦见自己攀着绳子上了墙,健步如飞地在墙上走。
墙下是自己的家,窗子里面目不清的老婆和面目不清的儿子在温暖的阳光下吃饭。一个蒙面人突然破门而入,他闯入得太突然,翟耀东猝不及防,脚一滑,仰面摔躺在墙头上。翟耀东举起来手里的DV机拍摄下来蒙面人的整个犯罪过程。
DV机里老婆拿出来一兜子钱,一万块一叠,十好几叠。劫匪不满意,他用胳膊狠狠地勒住老婆的脖子,老婆挣扎着扭过脸冲着镜头声嘶力竭地喊起来:“耀子!耀子!”
翟耀东想下墙,发现上墙用的绳子被母亲收走了。老太太用那根绳子在院子里晾衣服。
“妈!妈!你快把绳子递过来!”
翟母听不见儿子的喊声,她把蕾丝胸罩、短裤和孩子鲜艳的衣裳一件一件搭在绳子上。翟耀东急得冷汗直流,他用手指抠着墙缝,壁虎一样爬上屋顶,又从屋顶爬下去。他脚踩窗台,顺着窗子弹射进屋子里。蒙面人松开他的老婆,掏出来手枪,漂亮地耍了个枪花,抬手就是一枪。弹头发出刺眼的光,旋转着冲着翟耀东的瞳孔飞过来。子弹裹着风声的啸响里飘出来一个男人甜腻腻的歌声: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阳光在翟耀东的脸上爬行,暖得人发痒,他的眼皮哆嗦了几下醒了。他翻了个身,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电视里一个男票友正翘着兰花指在唱旦角。
翟母把干净的内衣内裤拿到儿子的枕头边上说:“这么喊你,都不醒,看看几点了?”
翟耀东看了一眼手表,差十分九点,他慌忙爬起来换上衣服。几天前他在《都市生活》报上登了一个征婚广告,跟几百个等待挑选的男人挤在一个二指宽的夹缝里。压在他身上的不是博士就是硕士。介绍他一共用了二十几个芝麻粒大小的字:B252年龄四十岁,身高一米八零,体重七十五公斤,职业公司职员,未婚。字太小,眼神不好的,得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昨天,他接到了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约他十点钟在觅渡桥旁边的超市门口见面。
翟耀东的家是一所老式的房子,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外加一间违章盖出来的厨房,面积大约六十平方米。卧室翟母住,客厅里靠墙的地方,用三块木板架起来一张床,翟耀东在这张床上一睡就是几十年,他不觉得委屈。翟耀东有个特点,从来不跟比自己强的人比。没有比上不足,那么就永远比下有余,所以他胸膛里那颗跳了四十年的心脏依旧红润细嫩充满弹性。
翟耀东在厨房里洗脸,翟母在旁边倒水挤牙膏伺候他。翟耀东长得不像母亲,他是墙上父亲那张遗像的拷贝。翟母个子矮小,皮肤细腻,鼻梁高挺,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有些姿色的女人。
翟母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了翟耀东的父亲,先后生了女儿翟春红和儿子翟耀东。翟耀东的父亲体弱多病,四十不到就让老婆守了寡。翟母靠一个月三十二块钱的救助金把一对儿女拉扯成人。
翟母不识字,她的是非判断全部来自戏曲中的戏词。女儿翟春红违背母愿嫁给海员去了外地。翟母伤心了一阵过去了,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翟耀东是她一寸一寸养大的,在她的眼睛里,全世界没有一个女人配当她的儿媳妇。谁嫁进翟家门,她的儿子都吃亏。翟耀东见过九十个女人,其中五十个是被母亲一苍蝇拍子“拍死”的。另外的四十个是对方没看上他。
翟母不服输,撇着嘴说:“没看上我儿子的女人,是没有眼光的女人。”
墙上挂满水渍的镜子里映出来翟耀东的脸,翟母看着镜子里的儿子问:“今天要见的那女的在哪儿上班?”
翟耀东努着嘴把脸上的肉扯到一边,仔细刮着腮帮子上的胡子茬。
他嘴里“呜噜”了一声。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