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戏剧评论家蒋家骅寄语黑喜《暗杀Q1…GO》

　　在【表坊】外不断做实验的～

　　【外表坊时验团】

　　文：蒋家骅（台湾）

　　我讨厌艺术。

　　或许应该说，我讨厌艺术给人家的刻板印象；“艺术”这两个字，往往给人一种崇高、遥不可及的一种地位……彷佛接触艺术的人，不管是创作者或是欣赏者，就是在身份上有一种“特殊性”，一种超脱于世俗的“气”……。

　　但，有时候，我觉得有太多太多的包袱（不是用来抖的），被加在艺术的上面。艺术本身并非不好，但是在我的观念之下，艺术应该是指在创作这件事情上，不管绘画舞蹈戏剧音乐，都尽可能达到其在“技术”或“可能性”的最高点……这样子的艺术，才叫做所谓的“艺术”。但是有时候，人们过度的把艺术崇高化，或者把一些不合理的事物藉由“艺术”来将之合理化，我觉得似乎都不太对……有时候，我甚至于可以听到艺术在发出阵阵的哀号声，彷佛就像一个被家长过度期待的小孩子，在那里叫喊着：“爸！妈！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想做个平凡人而已……”一样。

　　虽然，每次我跟别人说，我的兴趣是“看舞台剧”时，人家看我的眼光就会开始有那么样一些不同，然后，通常大概有47.73%的人会问我：“你看得懂呀？”的问题；38.21%的人会用崇敬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用一句拉着尾音的：“哇……”带过；14.04%的人会告诉我：“我也很爱看云门舞集（台湾著名的舞蹈团体）耶！”；只有0.02%的人，会告诉我说他也很喜欢看舞台剧，然后和我谈论到最近又看了哪一出戏之类的……。

　　但是，在我的眼里，其实进剧场看戏，对我而言和进电影院看电影是没有什么两样的，只是剧场的魅力，在于所有的东西就是那么样活生生的在你的眼前呈现，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经过大量排练之后呈现在你的面前的。更何况，剧场人那种坚持“把生命浪费在（自己认为）美好的事物上”的热情，的确是很令人佩服的。仔细想想，我们很多人是不是都失去了追逐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勇气呢？

　　But！（注意！But在这时候出现了…）回到剧场本身来说（我也只能针对剧场来说，因为我和绘画/舞蹈/音乐不熟），以我接触剧场十年（我初中开始接触剧场，今年才二十四岁，所以如果在表坊网站讨论区遇到我，请不要再叫我叔叔了，谢谢！）的经验，剧场人做剧场的热情固然令人感动，可是我必须说，也是有不少人是抱着“我是在搞艺术，而这件称为艺术的东西是多么崇高！”之类的心态来做剧场，这种情形，在所谓的“小剧场”当中，其实并不少见……。

　　当然我也不是坚决反对以这种心态来做剧场。在我的观念里，我不管你创作者本身是自命为一个崇高的艺术家也好，还是真心想要试图透过剧场和观众去沟通一些什么也好，我只要求一件事，你的戏呈现出来，要让身为观众的我觉得“好看”。我才不管你的戏是悲剧喜剧还是歌舞剧，我也不管你的题材是希腊悲剧还是中国戏曲，我更不管你的剧作是来自于莎士比亚还是田启元（台湾先锋派戏剧代表人物）…。

　　我只要求一件事，你的戏做出来，要“好看”，而且要让我“看懂”。所谓的看懂，并不是说非得要做那种“写实到让人家看得懂在演什么”的戏，而是这出戏在舞台上呈现，你要让花钱花时间坐在观众席看演出的我有所感受，感受到你究竟要藉由这出戏说些什么？或者你是要藉由这出戏带给大家一个愉快的气氛？这些理由都可以！但是，请让我“看懂”。

　　不然的话，你做出来的戏，如果观众没有人看得懂，那么你的演出，就纯粹像是在从事所谓的制式五零手枪实弹射击，射击完后，虽然射击者本身会觉得很“愉悦”和“兴奋”，可是在这过后，似乎也没留下些什么……。（其实上面这一大串叙述，有一个“三个字”的“专业剧场术语”可以代替，但请原谅我，我一向比较啰嗦……）

　　如果今天真的有这么样的一出戏，只是为了创作者自己满足自己做戏的欲望，而没有和观众达成一种“沟通”，那么我觉得，大可不必花费大量的制作费来做戏，自己演给自己看不就好了？而且说穿了，身为观众的我，就算不心疼你的戏没有人看得懂，我也会心疼我自己花了钱和花了时间来看了一出我没有感觉（或看不懂）的戏……。

　　但是，我相信小剧场的人也并非笨蛋！他们同样会去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做戏的目的？为什么要做戏？为什么要让观众花比看电影更贵好几倍的钱进剧场看戏？为什么要在经费艰困的情形下，仍然持续做着戏？（我一直认为小剧场的“小”字，换成“穷”似乎也一样通用……）这些应该都是身为小剧场（甚至于大剧场）的一份子，都应该去思考的。

　　在少数几个有这样子自觉的团体当中，【外表坊】（篇幅到这才提到外表坊本身；莫非真如外表坊团长阿常所说，我有多话症？）算是一个有这样子的自觉，而且也还不错的团体。虽然我不是外表坊的每一出作品都有看，但【外表坊】既然打着【表坊】（哇！【表坊】耶！！！）子团的旗号，除了要注意不要砸了【表坊】的招牌外，又不能够被【表坊】旧有的东西所限制，其实是相当不容易的……。

　　但是，我必须说，所谓的【“外表”坊】，可不是只有“外表”而已；虽然【外表坊】三个主要导演－－李建常、陈柏维、符宏征，在创作的形式和体裁上可以说是几乎完全不同！可是就【外表坊】本身而言，其实他们很清楚他们做戏的目的是什么：就如同我这篇文章的标题－－“在【表坊】外不断做实验的【外表坊】时验团”一样，【外表坊】不断在试验剧场的可能性……，包括表演场地的可能性；舞蹈和剧场的可能性；服装和剧场之间的可能性。虽然并不是每一次的演出，都能够到达尽善尽美，也不是每一次演出，我都很喜欢，但最起码我很佩服他们身为剧场人，拥有最重要的“自觉”，尝试剧场各种可能性的“勇气”，以及最重要的，和观众沟通的“诚意”……。

　　在我的观念里，剧场和电影其实有某种程度的类似（咦？前面讲过了是吧！），可是想象一下，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可以在某个吃完晚饭的夜晚，一时心血来潮想看个戏，然后就可以在家附近轻松的找个有在表演的剧场，然后舒服的看一场精彩的演出，就像我们可以心血来潮突然跑去看电影一样，而不用七早八早就买好票等着看舞台剧的表演，那将会是多么愉快的事？

　　最近听说阿常导演将要与内地演员共同创作新版的《暗杀Q1…GO》，两岸小剧场的工作者“真的”开始交流啦！很期盼看到这个具有不同思考角度和观点的版本。《暗杀Q1…GO》在北京连演16场，不但是个空前的开始（也希望不要绝后）。从这出戏当中，我相信观众也将会从中去得到一些东西：或许是一个愉快的看戏经验；或许是对剧场的思考；或许甚至会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进剧场看戏（希望这出戏不要成为你看的最后一出戏……）。不论是那一种收获，我都希望你不管在看戏之前或之后，都能够保持一种轻松的心态－－你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满脑子胡思乱想，因为看戏的是你，不是我，我不能教你要怎么样来看这一出戏，我只想告诉大家，要诚实的面对自己，看得懂就看得懂，看不懂就看不懂，这对观众而言，是最重要的事。

　　当然，更欢迎你在看完戏后，到【表演工作坊】网站（www.pwshop.com）的讨论区，里面有一个【外表坊】专区；或是到由“呆（台）胞”在北京成立的【外立方戏剧工作室】博客（https://blog.sina.com.cn/wailifang）谈谈你关于这出戏的感想，不管是赞美也好，或者批评也罢，甚至于表达对演员或导演的爱慕也可以（相信我，你绝不会是第一个）。不管是什么样的留言，透过大家公开的讨论，分享彼此的观点，那么我相信最后收获最多的，绝对还是你自己！^_^

　　《暗杀Q1…GO》在北京连演16场，对演员的体力，对于票房，全部都是压力，也是挑战。所以，希望他们在杀了“Q1”之前，千千万万别先把自己给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