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红回应各方质疑：有火海也要往前冲(图)

　　这或许已成当下常态——一部影视剧，倘若改编自脍炙人口的经典名著或民间传奇，自其宣布投拍到最终播映，必将伴随同生同盛的网络恶搞、媒体追骂、捕风捉影、自娱自乐——如果该剧胆敢改编中国四大名著之首的《红楼梦》？没说的，恶搞、追骂、捕风、娱乐全面升级，加大火力，轮番猛攻……作品最终呈现如何尚未可知，骂声与口水却早已沸反盈天、势成汪洋，称其为“二十一世纪之怪现象”或许言过其实，因为这是网络时代，存在即合理，见怪不怪，不怪才怪。

新《红楼梦》造型饱受质疑

　　刨除“巨著效应”必将引发的众声喧嚣，新版《红楼梦》之所以接连招致“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N倍调侃、质疑乃至攻击，可能还因其“历史遗留原因”——早在选秀时便因各路选手实在无法满足广大观众对“梦中人”的无上幻想而引发铺天恶搞，大家进而撇开《红楼梦》本体，伸长脖子，只想看现实中的“好戏”如何收场，果不其然——到后来竟连导演都换了！种种大众心态综合混搭，必将导致冷眼旁观、嬉笑怒骂乃至起哄架秧子的看笑话现象，无论导演是谁、编剧是谁、美术指导是谁、演员是谁，想摆脱骂名？想都别想。

　　于是“额装”挨骂、“妙玉”挨骂、“配饰”挨骂……从未有一部国产影视作品单因造型设计就招来如此“盛大”的“关注”，首要原因当然还是因为《红楼梦》之题材重大、老少通杀、恋者无数——人皆有“梦”，却千差万别，所以没有谁能完美演绎众望所归的宝黛钗，没有谁能完美设计出亦真亦幻的“梦的衣裳”，所以挨骂当属情理之中，而意料之外的“盛大如斯”，更多还是因为大众的看客心态，一人笑骂，十人应和，一传十，十传百，轮到你，想不从众都难。怪上加怪的是，恶搞越癫狂，笑骂声越响，收视率或票房成正比狂飙，正在热映的《赤壁》便是最佳佐证。

　　现在又有新一出“红楼好戏”登场了：“宝钗变黛玉”的姚笛，忽然又变成了“凤姐”，难不成她是演技超群的百变魔女？

　　面对种种怪态与质疑，最能答疑解惑的无疑是新版《红楼梦》的掌舵人李少红( blog)，可长久以来，她都三缄其口，专注拍戏，不问世事——可能吗？！没有铁人，更无完人，沉默有时是金，有时别有苦衷，尤其是对新版《红楼梦》这样幽深、复杂乃至极易树敌、极易失控的庞然大物。终于，在结束一整天拍摄的深夜，李少红接受《精品》独家专访，直抒胸臆，她无奈而坚定地说：“《红楼梦》原著本身就是一本命运相当坎坷的书，也是一本曾经挑起旷日持久的大规模争议的书，现在看来，历史还在重演，网络和媒体只是某些利益集团加以利用的工具，这里面的水太深了，很多东西都是我看不透的，所以请原谅——我只懂拍戏的事。”

　　1 “天上人间诸景备。”

　　记者：现在拍摄进度如何？进展到什么阶段了？是否按计划如期进行？

　　李少红(简称李)：现在已经拍完了三个主要场景，完成了不到100场戏。平均每天拍完3页纸的剧本，但离原计划每天拍摄4到5页还是有差距。全剧50集，将近1781场戏，所以还是任重道远。

　　记者：现阶段全在北影厂的特大棚内拍摄，里面都搭建了什么场景？

　　李：我们在北影的3个摄影棚中都进行了搭景，搭建的主要场景有：贾母后院、凤姐家和蓼风轩。我们还会在这三堂景的基础上改建其他场景，大概每个棚都要承担改造出7到8堂不同场景的任务。其他更为大型的场景，都将在怀柔中影数字基地的大型摄影棚内搭建。

　　记者：肯定还是要取一些真实场景吧？有哪些？在哪儿取？

　　李：实景部分只占全剧的三分之一，所选景地很分散，北影、怀柔数字基地、京郊、上海、扬州、乌镇、西栅都有。之所以选择外景，主要是考虑到棚内搭景的局限，比如大的河道、大观园游船部分、大观楼景观、南方乡镇、寺庙等等，这些是棚景肯定解决不了的。

　　记者：之所以先在北影集中拍摄，是否因为怀柔棚景还在搭建中？那里又有什么主场景？

　　李：怀柔棚内正在搭怡红院的院子。怀柔的中影数字基地共有16个棚，《红楼梦》将会使用其中7个，对于一部电视连续剧而言，算是相当奢侈了，赶上大制作的电影了。

　　记者：老版电视剧及相关影视作品都采用了实景拍摄的方法，新版则大多在棚内拍摄，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这样的方法有何利弊？

　　李：搭景拍摄的有利之处有几方面：1.可以控制光线，日景、夜景不受天光局限，人为可以控制；2.不受实际建筑格局的局限，制作空间大；3.拍摄相对稳定，减少摄制组的外景奔波。如果说有弊端的话，就是棚内拍摄对技术的要求比较高，拍摄劳动强度大，从而影响进度。《大明宫词》和《橘子红了》都是在棚里拍的，5到6天拍一集，40集总共拍了6个月。

　　这次《红楼梦》选择棚景拍摄，更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创造亦真亦幻的效果，所有的景都不按照写实的方法设计，原著里所谓的“天上人间诸景备”，也可以说是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实景无法达到的，所以不能按照实际的建筑格局，而是按照我们认定的古画风格来规划场景和光线，按照影像空间来置景、拍摄，还有光影效果。

　　这部戏年轻演员占一半以上，都担任相当重要的角色，真是前所未有。所有周边演员都请有经验的成熟演员来客串，拉他们一把。技术上，我们尽量分解动作来拍，拿出我们的看家本领，用镜头手段摆戏、制造气氛，也就是三分表演加上三分手段。

　　2 “感悟人生无为。”

　　记者：发布会时，导演简单讲述过刚刚完成的“秦可卿托梦”场景的拍摄，说用了“8万的灯”，能否进一步描述一下所达成的效果？这次是否为了尽量实现“梦”之幻感，而采用了很多新的技术手段与拍摄方法？

　　李：所谓“8万的灯”，是指8万瓦功率。为了达到秦可卿走进凤姐梦中那似真亦幻的效果，我们用了特殊效果的摄影机，它的光孔需要比正常标准提高两档，所以一个窗户就得打一万瓦的灯，几扇窗加起来，再加上屋里几个5000瓦的灯，一共8万瓦，这样的话，棚里的温度就高达六七十度。所以说，这次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来帮助演员表演，但相应的会增加拍摄难度，影响周期。

　　记者：导演曾在发布会前写给媒体的信里提及“曹公都已经说明白了”，似乎蕴含了很多欲说还休的对原著的理解，那么能否简明概括一下你对《红楼梦》的主题是如何理解的？你觉得曹雪芹为它耗尽一生、含泪泣血，最想表达的是什么？

　　李：曹公在全书开卷就对空空道人说出了写这本书的初衷，那就是“感悟人生无为”，他写的不是历史，写的是“自由”。我想他生活的那个年代，一定是一个思想和道德非常受禁锢的年代，所以他最渴望的是自由，所以他花十几年的工夫来写宝玉和黛玉的自由恋爱，写伦理，写人际关系。恰恰是这些现代文明觉得最简单的东西，蕴含着他对人性和人生的巨大渴望。

　　记者：《红楼梦》自诞生起就相伴产生了对各种细节、诗词、隐喻及人物命运、整体走向的猜测及所谓的“解密”，很多说法莫衷一是、众说纷纭，那么这次的拍摄，对很多具有争议性的甚至没有定论的情节、人物、对白、诗词、命运，在剧本创作及拍摄阶段是否有举棋不定、无法落实的问题？但既然要拍出来，就必须给出一种解释和定论，是否担心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最终招来很多所谓的专家、红迷的强烈质疑乃至否定？

　　李：这次从剧本创作阶段虽然就有很多红学专家集体把关，但无论再怎么慎重，最终的质疑也是免不了的。既然对于文本的争议从来就没有停止过，那么一部电视剧也不可能完全解决这些问题。另外，原著中很多文学性的描写仅仅停留在文字上，并不具体，落实到影像中，可能还会有新的问题。比如凤姐起初是不识字的，但到了抄检大观园的时候，她却能看懂司棋的情书，虽然作者之前交待了一句：“凤姐因当家理事，每每看开帖并账目，也颇识得几个字了”——但这些话用影像手段是呈现不出来的，所以可能会让人觉得前后矛盾。但我觉得只要能自圆其说，也不为过。再者，这些小问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伤及整体，所以我认为留点遗憾也无妨。再加上每个人的主观解释都可能存在差异，所以我只能尽量兼顾各种意见。

　　相比之下，诗词用影像来表现更有难度，对意境的表达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且电视剧的成像记录方式，以及小小屏幕本身，对意境的表达都有很大的局限性，电视剧的长项还是人物和情节。如果换作电影，很多意境上的表达就更容易施展，所以我们只能尽其所能，这次我们在影像方面的预算已经大大超支了。

　　3 “红学家和我唱反调？那是媒体运作的把戏。”

　　记者：从某些媒体报道看来，现在已有若干红学家在跟新版《红楼梦》唱反调了，有的说导演“没有完全领会主旨”，有的说“人物造型路子不对”……种种说法是否对你造成困扰？

　　李：(笑)说什么红学家和我唱反调，其实都是媒体“挑拨”出来的谬误，你们也是做媒体的，应该知道这里面运作的一套把戏——“骂”肯定比说“好”，要有关注度嘛，媒体为了这个关注度，有时候会有意放大一些东西，甚至“制造事端”。这部戏我们有具体指定的红学家负责文本鉴定，我们紧密合作了七八个月，每稿剧本都经过他们的终极审阅，他们都给出了具体意见，外界不了解情况，想搬弄一些是非，让不明真相的群众上当，真的很不负责任，很考验我们的人性。

　　其实红学家给我定的最大原则，就是严格按照原著文本创作，文本之外不任意增加情节，所以我必须在现有的空间里发挥，领会其中具有戏剧性的内容，将其提炼成影像艺术，所以看上去我干的有点儿像手艺人的活(笑)，好在《红楼梦》是座宝藏，取之不尽，只嫌自己手艺不够高强。

　　记者：叶锦添主掌的红楼人物造型公布后，引起大众极大争议，网友进而对其进行连番恶搞，比如“小姐们的黄瓜片”，比如“妙玉的媒婆妆”，比如“批发自小商品市场的配饰”……你有没有看过这些恶搞图片及网文？

　　李：(笑)大部分“恶搞”图我都看了。我觉得做“恶搞”图的很多网友还是很喜欢《红楼梦》这个作品的，对我们公布的造型的“再创作”也花了很多心思和创意在里面，说白了还是有技术含量的，有时候我在片场累了，拿出来看看也是一种调剂(笑)。

　　记者：“恶搞”其实已成如今关注影视作品的网友们的常态反应，尤其是对重要题材的影视作品，无论品质好坏，一律恶搞、戏谑。其实恶搞是把双刃剑，有一些是极其无聊的望文生义、冷嘲热讽，而另一些则有建设性意见及建议，导演会否接纳那些有价值的评论与设想？

　　李：对《红楼梦》这样的名著进行二度创作，这样的影视作品引发争议极其正常，不喜欢的声音我也能接受，因为我觉得真正的红迷都是比较冷静、理智的，他们很真诚、客观地说出自己的建议和意见，有道理的我肯定会虚心接受。其实还有更多的、未来的、真正在现实中将制造收视率的电视观众并没有参与网上这些意见，更多的是一些穷极无聊的人在娱乐大众，也就是你说的常态，我大都付之一笑。

　　《红楼梦》原著本身就是一本命运相当坎坷的书，也是一本曾经挑起旷日持久的大规模争议的书，现在看来，历史还在重演，网络和媒体只是某些人(利益集团)加以利用的工具。

　　4 “某些恶意评论不排除背后有利益集团操纵。”

　　记者：“恶评”完全不会对你的创作心态产生不良影响吗？

　　李：我个人觉得，目前有很多网络批评已经超出了理性范畴——人身攻击、侮辱谩骂、泼脏水、放烟幕……这些行为已经超出了对一部戏应有的关注，有相当恶意的成分，从反复出现的一些规律性迹象来看，不排除在其背后有人(利益集团)操纵，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这部戏。《红楼梦》原著本身就是一本命运相当坎坷的书，也是一本曾经挑起旷日持久的大规模争议的书，现在看来，历史还在重演，网络和媒体只是某些人(利益集团)加以利用的工具。这里面的水太深了，很多东西都是我看不透的，所以请原谅——我只懂拍戏的事。

　　记者：剧组在前一段分批向媒体发布场景效果图和定妆照，反被质疑为有计划的自我炒作，但个人觉得，某些手段其实属于正常的宣传方式，尤其是对这样的重大题材，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宣传既合情合理，也是投资方必须做的。那么在面对某些不甚合理的质疑时，你会采取什么样的对待方式？

　　李：要说有大的争议，也就是所谓的额装。其实我觉得争议焦点还真不在于什么额妆，一部戏的装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至于大家认为是我们引起了这样超大规模的炒作，我觉得我们不可能有这样的超级能量。那么是因为《红楼梦》本身就具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我觉得也只是借口罢了。我觉得造成现在对新版《红楼梦》产生巨大舆论现象的真正的原因，甚至不是你我这些正常人的思想范畴所能够想到的——至少不是我当初能够预想到的。从筹备之初直到今天，我和我的制作团队几乎每天都会受到很多方面施加的压力，其程度之猛烈、对我们造成的伤害是很难想象的。你想我们身边到处都是眼线，竟然能够从去年十月直到今天，长达半年之久，潜伏在我们身边，源源不断地向网站提供恶意照片，专捡垃圾箱里的废弃剧照高价出售，这能说是简单的资料泄露吗？就连我们自身的工作环境尚且如此，更何况还有我们不知道、触及不到的地方？是什么人这样处心积虑？你要是留心的话，就会发现往往网上同一个IP地址，又是谩骂又是追捧，唱双簧、挑事儿、挑动大家相互血拼，我想这肯定不是红迷所为，这已经是各种利益方之间的较量，这种东西已经跟《红楼梦》无关。

　　记者：不仅仅是潜伏的匿名网友，大多媒体因为点击率和销量所需，也免不了煽风点火、无中生有、火上浇油，你又是怎么看待这些所谓的质疑与揭秘的？

　　李：其实这些媒体朋友也被忽悠了——网上某些恶意中伤、人身攻击和诽谤造谣并不是偶然的。我说希望自己在拍完这部戏后还能健康地活着，并不是玩笑话。一开始我看到网上某些恶意中伤、人身攻击和诽谤造谣，加上媒体的煽风点火、无中生有、火上浇油也很气愤，各种来路不明的人跟着一起混战，但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在这些看似正常的表面情绪背后隐藏着“非常不正常”：更多不明真相的大众被忽悠了，而媒体和网站则赚足了点击率和份额，成为最大的受益者。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下去是会出人命的！后来我看清楚了——他们真正的敌人不是我，而是因为我还在坚持创作这样的事情激怒了他们，他们是要和这部戏血战到底。我想这场战争将持续到播出，直到未来。而我身后是军令，我必须往前冲，我前面是火海……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的人太多了……

　　5 “原定的凤姐扮演者早在开机之际就被换掉了。”

　　记者：其实对新版《红楼梦》而言，个人觉得难度最大的还不在剧本、美术、造型，而在于演员能否准确演绎出“红楼意味”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词、一颦一笑，尤其是这些如此年轻的新人，甚至只有十几岁，导演觉得他们能否完成任务？

　　李：最大的困难在于观众对剧中的人物太熟悉了，稍有一点儿不像，都会被大肆指责。这部戏也是我遇到演员人数最多、年龄悬殊最大的一部戏。我一直告诫演员，这部戏不同于其他戏，别的戏就算你演的和剧本有差异，观众并不知道，以为就是你演出来的那个样子。《红楼梦》截然不同，它有书可查，中国人看《红楼梦》，都跟看自己家的家谱似的，熟到不能再熟，你要是错一点，他们都可能跟你较真儿。所以演员的压力相当大，绝不是争取到满意的角色就万事大吉了。

　　老演员我不担心，而且我们特意请他们来为年轻演员“挎刀”，连我也是来“挎刀”的(笑)。这部戏年轻演员占一半以上，都担任相当重要的角色，真是前所未有，也是新版《红楼梦》的特殊性之一。我们能帮他们的，除了开拍前的各种培训，还有所有周边演员都请有经验的成熟演员来客串，拉他们一把。技术上，我们尽量分解动作来拍，拿出我们的看家本领，用镜头手段摆戏、制造气氛，也就是三分表演加上三分手段。能做的我尽量做，给他们讲戏讲人物，有时候逐句逐段儿的讲，让他们加深理解，把红学家教给我的再全面灌输给他们。拍摄现场有点儿像教学现场(笑)。其实要想培养未来之星必须经过这样的过程。拍摄进度肯定会因此受到影响，但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记者：原定的凤姐扮演者是否因为形象或演技原因才被换掉？还是因为网友恶评过多？

　　李：其实在新闻发布会上已经公布过了——这个角色在开机之际就被换了，所以不存在因为网友恶搞而换这样的原因。但是网友们原本好心的建议和善良的初衷，在不恰当的时机，以不恰当的表达方式，反而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可以说是帮了倒忙。很多历史的误会都是这样促成的。但我很能理解大家的好意，也能正确对待必须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