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起)新版《红楼梦》年轻编剧顾小白、李雪、胡楠、张珊珊、青枚、张天然、董友竹
顾小白：新生代编剧、著名影评人，他担任编剧的电影《红色康拜因》去年勇夺釜山国际电影节费比西大奖和希腊电影节最佳影片金亚历山大大奖。
“80后”编写《红楼梦》的消息一传出，各种质疑便随之而来：为什么会请青春团队来当编剧？“80后”会把《红楼梦》弄成什么样？新版能否超越83版？日前，本报记者独家专访了新版电视剧《红楼梦》的编剧统筹顾小白。作为8位青春编剧中唯一的男性，顾小白将新版的创作思路、筹备情况一一道来。
他说，“我理解的《红楼梦》，讲的是执着”。
记：为什么选年轻团队来做？
顾：导演要与时俱进
李少红以前拍电影，后来做电视剧，《大明宫词》《橘子红了》《恋爱中的宝贝》等等，不管作品最终成败评价如何，她一直特别想与时俱进吧，希望更多年轻人喜欢她的作品，很在乎年轻人的想法。《红楼梦》题材，岁数大的肯定关注，她想用年轻人写，自然而然会带进年轻人的一些态度，还能带进他们看影视作品的新的经验，从而让更多的年轻人来关注。
另外，83版的编剧是周岭，他就是红学会的，而这次不找所谓的红学家、权威来做，可能是导演不想受到更多的束缚吧。年轻人可能相对更容易沟通，活比较急，想让年轻点的团队来完成，效率也更高吧，相对没有那么烦琐。
记：与时俱进具体是指什么呢？
顾：有时空交错有不按常理出牌
剧本的对白、精神肯定是忠于原著的，但是会有很多现代拍摄影视作品的方法和手段，都是在写剧本阶段已经想好的方案，比如有些神话怎么拍，怎么过渡，83版或者别的影视作品，都是按小说顺序拍的，四平八稳，而我们会有时空的，不是那么传统。这么讲吧，拿不恰当的例子，《指环王》的小说就是挺古典的，但是用现代的方法拍出来也挺现代的。但是你说它电影拍出来是古典还是现代呢？
小说我正经看了三四遍，每次写一集，又会把那两回再反复看，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里边的细节太多了。这种东西真的要反复看，改第一集、第二集写了五六遍，花了两三个月才写完。第一集第二集有自己发挥的东西，有不按常理出牌，改得比较多。还要跟红学家交流。
肯定会有很大的颠覆。导演指的颠覆是：颠覆很多人对《红楼梦》的成见，最大程度再现《红楼梦》最原始的意味。其实之前还没有一部能做到那个程度。
记：原著最原始的意味是什么？
顾：《红楼梦》其实是讲执着
《红楼梦》有比较浅层的理解，也有深的东西。浅层的，简单点说，在一般人心中，它是以爱情为主线的小说，强调宝黛钗，儿女情长，每个人的一言一行，潜台词挺多。导演找我，也可能是因为，相对这些细节我把握能力强，比较敏感。
说深一点，不光是爱情，那不是特别重要，那是有点儿小儿女琐碎的东西。我比较赞成有一个观点，我自己也这么理解：不管是谈情说爱还是追求功名利禄、权势财产，比如王熙凤这种的，包括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红楼梦》其实就是讲，人生最大的障碍、误区就是执着，就是佛教讲的那个。《好了歌》算是红楼梦的主题思想吧。其实整体挺悲观的，但它就是在讲，要放下，所有东西都放下。但小说和曹雪芹的经历有关系，所以你会看到，放下很难，每个人都放下很难，所以结局就是大悲剧那种。
记：经典的83版怎么样？
顾：没有拍出“梦”的感觉
老版我没全看，那时候也小，只是有印象，有时候电视里放，会看两眼。导演说不立体，第一因为篇幅短，只有三十几集，只能把更多的重点放在主人公身上，没有办法展开，没有办法进入得特别深，技术手段也非常有限。
我觉得点题在“梦”字上。当年那版没有拍出“梦”的感觉。所谓深层的主题，只有用“梦”这种寓言性的东西才能解构，才能把曹雪芹和原著的意图体现得最完备。但是那版做得太实了。
另外每个人还是有点脸谱化，比如王熙凤风风火火很有心机啊，贾宝玉挺脂粉气的那种感觉。其实真的喜欢《红楼梦》的人，看完书就知道，每个人都有方方面面更人性化的东西，就跟现实中的人一样，不是那么表面化的。其实曹雪芹写的时候，我觉得也是希望人们抱着同情悲悯的心态来看。
记：准备怎么拍出“梦”的感觉？
顾：那种东西跟《黑客帝国》是一样的
有很多传说，比如《黑客帝国》，那种真假穿梭的东西，其实跟《红楼梦》有些东西是一样的，那种感觉通过影像和细节的设置来做，可能看小说的时候很多人忽然一下子就恍惚了，不知道真的假的，这一版也希望很多时候让人有这种感觉。
曹雪芹为什么没有设置时代背景？他完全不管是明代清朝，刻意没有交待，然后加了很多神话寓言，我觉得他也想用这个概念，这是这本书最伟大的地方。这一版，神话的部分就不用说了，肯定会表现得很梦幻飘渺虚无。而其实发生在现实世界里的东西，不管是大观园还是宁国府、荣国府，大观园也是一个童话里的环境，寓言性的东西，要再突出一下，我们在美术上、造型上还有很多特技的东西，来营造这种环境。
开头，比如开篇的女娲炼石补天，小说只写了100多字，但你要转化成影像细节，就得充分利用想象力，还得符合《红楼梦》的原旨和意蕴，所以要查很多资料，考虑很多技术细节，必须落实到实处。但它牵扯到一个问题：女娲补天到底是怎么补的？女娲又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很多史料都有记载，却又都说法不一。现在我跟导演还在讨论不同思路的新方案，最终版本还没定下来。当然，我们还是会考虑用特效和动画等种种手段，但跟之前设想的所谓《指环王》风格不太一样。
记：新版最困难的是什么？
顾：唯一难超越83版的就是音乐
我都觉得，谁接这个剧，真的是跟自己过不去的一件事儿。
第一是演员，真的是演员没法找。第二是特别多场景的细节问题，怎么处理。我写剧本的时候，会写一些大全景的东西，俯拍的东西，一下能看到大观园全景，甚至整个首都的全景，因为这样才会有芸芸众生、红尘滚滚的场景，但是电视剧不是电影，不是90分钟，偶尔来几个镜头，虽然很花钱，但就这么几个，几十秒过去就完了。电视剧挺难的，而且在棚里搭大景，那么多景，百十个景，那么琐碎的东西，压力就很大。
但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唯一有困难的就是音乐。不知道音乐方面导演是怎么想的，我觉得跟83版比，唯一难超越的就是音乐，导演还没说过什么方案。挺难的。
记：与83版比较大的区别在哪里？
顾：后40回不靠谱的都要去掉
要忠于原著，前80回只有细节有改动。后40回，删减东西比较多，不靠谱的戏、对白、性格太多了，包括很多红学家也很反感，会删。不会刻意去加戏。
比如后来林黛玉要劝贾宝玉走仕途，好好读书，你可能就会蒙了的，这不可能是她说的。比如林黛玉还没死，宝玉就难过得要疯了，可是林黛玉死了，他哭完了就没事了，跟薛宝钗很恩爱。这些肯定会综合大家的意见，会改会删。有的我们想删的，不见得红学家让删。有一次我改了一场戏，红学家提了意见。我当时觉得不靠谱，太受束缚了。后来想想有道理，真的删得走样了。
记：情色部分会怎么处理？
顾：那种气氛的东西要做足
情色，一是情，二是色，情是情感上的，色是色欲上的。《红楼梦》里的情色，贾宝玉初试云雨，贾瑞、贾琏、贾珍、贾蓉那些色的东西，在我看来，跟王熙凤参权，贾雨村想当官，贾政一心从政，讲的都是“执着”，所以才会把元素拎出来，特别一一调划这个意思，写情色的部分是有这种隐喻的。
最明显一点，贾瑞临死，拿着风月宝鉴，一面是骷髅，一面是王熙凤，最后还是忍不住去跟王熙凤梦里搞了一下。让他不要看那一面，他非要看，跟名利是一个意思，没有办法放下。我觉得《红楼梦》还有一个名字叫风月宝鉴，就是这个隐喻，这部分挺重的。这部分按照现代社会看，禁忌还是挺多的，处理会隐晦，但也要你能强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吧。
83版回避了太多，我们可能会有更多的影视语言的手段。不敢讲脸红心跳，但那种气氛的东西要做足。
记：演员都准备好了吗？
顾：没培训确实挺耽误事儿
我跟他们接触不太多，编剧的压力跟演员、导演的压力相比，要轻松太多了。我写一场戏知道怎么写，但现代人怎么把那个感觉演准确，他们压力挺大的。而且我在想，曹雪芹写《红楼梦》，几十个主角性的人物，从下凡的感觉写起，所以那些人本来就是天外人里挑出来的了。选秀也是挑人，但是很难达到书里的气质，所以就要求演员对角色的想象要非常高。
现在有专门的老师讲人物分析、形体、台词、表演，这个阶段确实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对这些没有表演经验、对这个戏没有理解的小孩而言。那天上了小品汇报课，已经开始试戏了。经过培训的小孩，讲一个很简单的说法，比如形体应该再收一点，走位等等专业的说法，他们马上明白了，跟《红楼梦》相关的说法，马上能听明白。后来进来的没有培训过的，到了现场，一个词听不懂，讲半天，挺耽误事儿的。
记：演宝玉的人是怎么样的？
顾：会有两到三个宝玉
宝玉的人选，有一个确实还行，但因为客观原因，培训时间特别长，这个小孩长得挺快的，忽然不合适了，个头蹿得特别高。导演没说是否他演，我觉得他最合适，但现在蹦得比较快，也有点悬。
其实这版宝玉要用好几个人来演，最重要的还是出场的那个比较小的宝玉，能立住，就好说。小的宝玉不是问题，看上去特别有灵性，特别讨人喜欢，像特别干净的、像水晶一样的男孩就行。这个应该能找着比较合适的。关键是小孩能不能演好，是个问题。宝玉的演员可能是两到三个。
记：你眼中的宝黛钗是怎么样的？
顾：《红楼梦》里没有谁是特别完美的
其实《红楼梦》里就没有谁是特别完美的，或者特别片面的。这一版就是要从这个角度来做。
贾宝玉：除了先天的环境生在女孩堆里，其实他也有点李白的气质。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很叛逆的人，有时候特别癫狂，甚至有古代名士那种洒脱的风尚。
林黛玉：她是个独生女，妈妈死得早，敏感、脆弱，同时是一个非常直白、单纯的人，也具有反叛精神。
薛宝钗：他们家是经商的，见多了人情世故。她从来不会去伤害谁，很善良，她只不过被环境影响。
(责任编辑：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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