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怀念孙道临 中国银幕上最后一位文人去了

　　文人气质

　　气质是养成的。

　　孙道临学的是哲学，但他最爱的是文学，是诗歌。因为爱，所以读，消化。读得多了，记诵得多了，这种东西就慢慢地浸透到血液里，然后再通过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行表现出来，人们把表现出来的这些东西叫气质。孙道临有悟性，所以他不仅把这种东西表现出来了，并且表现得很有味道。

《乌鸦与麻雀》

　　气质再往前一点就成了魅力，是人格的魅力。

　　通常的说法是黄宗江在1947年把孙道临拉到了《大团圆》剧组，从而让他走上了电影之路。没错，但黄凭什么会把孙拉进剧组，不是因为孙道临有文化，会写诗，而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叫做书卷气的魅力。

《不夜城》

　　在中国的电影中，不乏知识分子的形象，缺的是像孙道临这样书卷气十足的演员。

《革命家庭》

　　谈到这种气质，有一个故事很能说明问题。

　　拍摄《家》的时候，剧组里时兴起外号。听听这些外号：

　　《家》的编剧和导演陈西禾一向以严谨出名，说剧本的时候非常认真。常常说着说着就沉浸到巴金小说的悲剧中去了，被影片中年轻人的不幸命运所感染，久久不能平息自己的感情。于是，摄制组里的人不叫他陈导演了，而叫他陈大悲。

　　陈大悲，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剧作家。

　　孙道临在影片中扮演的觉新是一个有正义感但软弱的人物，他不敢反抗封建家法，因而葬送了梅和瑞珏的生命，也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孙道临在表演时感受着觉新的痛苦和无奈，常常流泪，甚至痛哭。于是，摄制组的伙伴又给他取了个外号：孙大雨。

　　孙大雨，著名的翻译家，莎士比亚专家，也是从三十年代就开始闻名。巴金小说中的三弟觉慧是一个勇敢追求进步的青年，他最恨大哥觉新哭哭啼啼地不反抗，老是泪水满面。扮演觉慧的是张辉，于是大家也给他起了个外号：张恨水。张恨水，三十年代著名的小说家。

　　陈大悲、孙大雨、张恨水都是和巴金同时代的文化人，又和上面的三人同姓，比喻得也非常贴切、优雅。

　　在这样的氛围中，有着这样的学养，能够塑造出萧涧秋、觉新这样的文人形象就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

　　不知道现在的剧组里是不是流行起外号，但我想，大概很难再有剧组能起出这样有水平的外号了。

笑容和蔼可亲的孙道临老师

　　孙道临老人走了，据说走之前的一两年他就已经不大认人了，那时，他就已经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我想，那个世界里一定有萧涧秋、有觉新、有周朴园、有哈姆雷特，有李白杜甫。和他们在一起，谁还愿意回头再看一眼这被物质充满没有灵性空间的世界呢。

　　现在，孙道临老人彻底地走了，给我们的银幕上留下了一个不知多少年才能填上的空白。这是中国电影的巨大遗憾，是电影学院戏剧学院没法通过教学弥补的遗憾。“生存还是毁灭？”，现在我们只能在这样的不断诘问中目送着中国银幕上最后一位文人的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