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度电影《春光乍泄》：王家卫的中转站

《春光乍泄》海报

　　第一次看到《春光乍泄》应该已经是99年或2000年左右了，从破破的碟店租回来的破破的VCD，那时候已经知道王家卫(王家卫新闻,王家卫说吧)是个不太一样的港片导演，不过画面刚一出来时，还是怀疑租回来的碟是不是坏了，黑白的画面，颗粒也比较粗，也不是很清楚，当然也几乎没什么对白，直到变成彩色，心里半信半疑，哦，导演是故意要这么拍的么。

　　再后来，不知不觉，《春光乍泄》也看了好几遍。看到越来越多的细节，梁朝伟(梁朝伟新闻,梁朝伟音乐,梁朝伟说吧)一只手敲鸡蛋的样子，张国荣(张国荣新闻,张国荣音乐,张国荣说吧)点完烟下巴略微地一抬。同志片里《春光乍泄》也算是一个极致，换成一对男女的话，故事亦没什么分别，无论哪个是男哪个是女。或者这也是我搞不清楚王家卫的地方，既然男女都一样，他为什么要拍一部同志片，只是为了张国荣和梁朝伟的对手戏？还是满足自己一贯暗爽就行的心理？至于所谓的97隐喻、深刻内涵，我倒觉得都是观众的自我心理投射，或者这又是王家卫厉害的地方，拍一个片，让你怎么理解都行。

　　张国荣和梁朝伟在王家卫作品里的PK

　　王家卫的作品里，我最喜欢的是《阿飞正传》、《东邪西毒》，《阿飞》最符合张国荣本身的形象气质，非常有寄托的意味，《东邪西毒》是王家卫走得最远、去到最尽的一次，令人激赏。《春光乍泄》排在第三，或者《重庆森林》也差不多。《2046》之前王家卫的七部作品，其实可以看作是王家卫的人生观、爱情观、世界观在两个极端不断角力的一个过程，承担这个角力过程的两个主要人物是张国荣和梁朝伟。

张国荣当然代表了浪子、无谓、任性的一面，梁朝伟则代表着压抑、暧昧、内敛的一面。基本可以看出在王家卫拍电影的十几二十年时间里，他的作品逐渐从一个自由浪荡的年轻男人走向一个成熟而绝望的中年男人。

　　在处女作《旺角卡门》中，刘德华(刘德华新闻,刘德华音乐,刘德华说吧)开始的是一个追求对兄弟完成情义、女人放在身后的典型浪子角色。《阿飞正传》虽然人物繁多、关系复杂，但整部影片的气质都由张国荣来决定了，同样是以六十年代为背景的《阿飞正传》浮现着与后来的《花样年华》、《2046》截然不同的气质，那是一种不顾一切追寻和沉溺的勇气。《阿飞正传》的结尾，梁朝伟作为某种不可跨越的象征般出现了，他出现的方式已经意味着他身上的复杂，梁朝伟与王家卫更为深层的暗合已经预示了后来一步步的转变。《重庆森林》是王家卫作品的第二阶段，金城武(金城武新闻,金城武音乐,金城武说吧)延续着部分浪子的色彩和自我沉溺，而对着毛巾和肥皂说话的梁朝伟已经将他表达感情的独特方式注入到王家卫作品的肌理血脉。《东邪西毒》或许是王家卫最后一次的孤注一掷，张国荣依然是绝对的中心。

　　1997年的《春光乍泄》终于是张国荣和梁朝伟在王家卫作品中最后的对决，关于爱情的一切可能在这部《春光乍泄》里其实已经走到了尽头。显然王家卫让“无脚鸟”迷失在异国他乡，回到香港重新开始的是梁朝伟。虽然戏份的多寡于当时也是因为很多现实因素，张国荣因为要排练97演唱会而无法在阿根廷继续无休止地迁就王家卫的创作方式，半途撤走，导致后来个别镜头还要寻找替身补拍，但是张国荣和梁朝伟的个性和风格不同致使他们接受王家卫的创作方式的态度截然不同，这对影片的影响最终也是致命的。最终，一场看似前卫的同性爱恋，却让王家卫回复到传统家庭模式的表达方式中，这对于人近中年的上海男人王家卫，或许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选择。再到2000年王家卫国际声誉全面开花结果的《花样年华》，感情力度的疲软最终难以掩盖《花样年华》内里的空虚，而曾经的浪子情怀在《花样年华》已经全面退出。

　　仅止于《春光乍泄》

　　何保荣和黎耀辉两个人在出租车里的镜头是全片我最喜欢的地方，黎耀辉抽着烟，想想又给何宝荣也抽一口，何宝荣就势靠在了他的肩上。浓烈自由的感情终于藉着缤纷的色彩流淌出来。你爱一个人是会觉得当他病了最需要你的那段日子是你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你几乎是完全地占有了他。黎耀辉像个传统到极点的男人，死心塌地地照顾自己喜欢的人。虽然他几乎是哭着说“你是人不是？要病人为你煮饭”可还是披着毯子煮了饭；工作的间隙打电话给何宝荣；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看他，还摸摸他的眼睛；回家看到何宝荣不在，那种失落竟是不堪忍受，于是买了一堆的烟为了怕他再三更半夜跑出去。然而何宝荣还是个任性到极点的人，他会在楼底下等你下班、会教你探戈、会跟你挤一张床，但他的停留永远是短暂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这一段描写的细腻是我在任何叙述异性恋爱情故事中没有见到过的。

　　关于张国荣和梁朝伟在片中的表演，当然现在再争论意义不大。不过很多人认为张国荣本身是同志身份而梁朝伟不是，所以梁朝伟演的难度要比张国荣大，于是得出结论梁朝伟演得就比张国荣好。对于这样的结论我多少觉得有点荒谬，倒是有几位香港影评人的观点我比较赞同，舒琪和林奕华似乎都表示过张国荣以同志身份演一个同志，其实难度一点都不比非同志演同志小，同样论难度，两个角色互换，张国荣演黎耀辉一样没问题，梁朝伟演何保荣就问题多多了。而且何保荣是一个不讨巧的角色，他恰巧处在会令人讨厌和或许也能被人理解的分界线上，相信若不是张国荣的演绎，这个角色的接受度会降低很多。以片中状态而言，张国荣的自然和投入亦好过梁朝伟。

　　《春光乍泄》最终令我感动的地方王家卫对人的情感的理解与宽容，能够走到世界的尽头，还是因为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即使夜色和道路都是清冷的，但还是有热烈的灯光照耀下来。人和人之间，不是狭隘的对与错，最关键的是需要与否。或者，这是品尝过寂寞的人才会懂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