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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儿规规矩矩的相声 为相声《京九演义》喝彩

  常祥霖,著名曲艺评论家,搜狐娱乐第一时间连线他,他特别提供了很多年前对侯耀文相声的评论文章,让我们从另外层面了解这位早逝的相声表演艺术家的专业成就。

    在97年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上,侯耀文、石富宽演出的相声《京九演义》,算得上一段儿具有较高思想艺术质量的佳作。

  说它好,首先在于这段相声的选材。

  这就是它旗帜鲜明地歌颂了京九铁路的辉煌,歌颂了广大京九铁路的建设者无私的奉献精神和不畏艰险的英雄气概。使人听后,不仅得到健康的精神享乐,还能在酣畅的笑声之中接受一种高尚的,潜移默化的,主旋律性质的教育。达到了寓庄于谐,寓庄于乐的高度,达到了内容与形式的比较完美的统一。用一句大家熟悉的话说,这是一段不折不扣的歌颂型相声。

  《京九演义》的基本内容是,京九铁路建设中的劳动模范李铁柱来北京向中央领导汇报京九铁路建设中的英雄事迹,遇到过于热心且带有几分自作聪明,自我卖弄的一位评书演员。李铁柱按照平常的报告方式进行叙述,评书演员却以为,如果按照评书的表演路数去介绍情况,效果会更好。这位演员先生,把生活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浑为一谈,处处制造悬念,事事极度夸张,弄得李铁柱啼笑皆非。常识告诉人们,把艺术的表现不恰当地搬到生活里,如同在大马路上开锣唱戏,无疑是件荒唐的事情。而《京九演义》的作者恰恰利用了这个看似荒唐的手法,去结构,去表现这段本来十分难以表现的内容。我之所以为这段《京九演义》喝彩,之所以认为《京九演义》是一篇规规矩矩的相声,除了思想内容积极积极健康,题材重大,格调高雅以外,在形式表现上,在艺术表现上,在艺术结构上,尤其是在相声主要手段---包袱的使用上,也颇有一定的新意。

  在形式表现上,他们打破以往的进进出出的相声手法,采取人物一贯到底的处理。舞台画面生动,艺术形象鲜明,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在相声里,石富宽似乎就是评书演员,侯耀文就是劳动模范李铁柱。他们本来就是铁路文艺工作者,在相声内外他们已经和铁路生活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他们一出现台上,便能够给人一种信任感。观众在信任是观众欣赏活动的先提条件。有了信任感,才会产生欣赏的兴趣,才能进入共同营造的艺术欣赏的氛围之中。李铁柱身穿工装,头戴安全帽,是个充满朝气,透着机灵的青年人,朴实憨厚中带有几分淘气狡鲒。他明知作报告不能用评书的手法,但是,他却能引而不发,设下一个个智慧的圈套,让自以为是的评书演员掉下自己设置的陷井。评书演员,身着长衫,精神饱满,说话嗓音宏亮,在不经意中带着几分自信,几分自得的职业特征。他从自己的艺术经验出发,动不动就搬出“看戏看轴儿,听书听扣儿。”的法宝,开言讲究夸张玄妙,举手投足符合程式规范,这老兄把生活原则和艺术原则搅和一起。用违背常规的方法去处理事物,结果受到了嘲弄。在恪守“相不游街”的信条的人士那里,偏偏演出了一场以“相”游街的闹剧。本身就有了几分幽默,几分滑稽。在艺术表现上,两位演员表演的都很到位。侯耀文的李铁柱,倒口生动,言谈语吐符合人物特征。石富宽的评书演员,相当精彩。他摹仿评书表演的语气,手势,表情,动作,夸张适度,能够给人一种艺术创造中“他就是”的认同。两位艺术家在舞台配合上严谨细致,银钉扣隼,准确得体,既没有罗嗦不洁的废话,也没有手忙脚乱的动作,语气表情处处符合人情事理。甲乙之间合作,这样成熟,健康,简洁,准确,默契的相声表演是很难得的。

  《京九演义》的通篇结构不能不令人称巧。起承转合,自然熨贴。倘若,一上来,就直宫直令开讲京九铁路如何重要,工人师傅如何伟大,工程多么艰苦,工人多么可爱。当然,也是一种方法,但那决不是写相声,起码不是相声的结构法。在整个段子中,甲乙二人始终处于遵循常理和违背常理的矛盾中。评书演员用评书的手法去作情况汇报,有背常理;形容工地场面,采用脱离生活的描绘语言,有背常理;描述劳动模范音容笑,貌用老评书的“开脸”,有背常理;把铁路工人当成张飞,赵云去形容,有背常理;在叙述紧张的情况时,还要拴扣子,以期吸引观众,有背常理;工地塌方本是危险的事情,评书演员认为“好玩”,有背常理;工人们战胜塌方,第二天照常上工,而评书演员以为要大吃大喝,发奖金,放假三天,更是有背常理。这些违背常理的地方,正是应了相声招笑的一个原则这就是“理不歪,笑不来”。 这个“歪”是那位评书演员想当然的结果,自以为是的结果,自作聪明的结果,当然,也是他脱离生活,脱离实际的反映。采用这个结构手法,很显然是作者经过艰苦构思而得。 这样做的结果,既是内容情节的需要,也是作者“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的匠心。在人们不经意中给那些因循守旧,不思进取,故步自封的文艺工作者一个善意的讽刺。在一篇歌颂性很强的相声里,还能具备了一定的讽刺意义。收到了一石俩鸟的效果,实在难能可贵。

  《京九演义》在包袱使用上,也是值得赞赏的。这就是注意了科学合理自然巧妙的原则。从艺术整体看,这段儿相声有层次,有设计,安排包袱的数量和地方比较恰当。没有因为内容的铺排影响相声艺术的特色,也没有因为包袱过多、过滥干扰内容的叙述。相声的包袱,如同作画着色,何处用深, 何处用浅,何处泼墨如水,何处惜墨如金,作者必须成竹在胸。在《京九演义》里,包袱的使用比较讲究,凡是包袱口儿,便把戏做足,把尺寸找准。如“直奔九龙而去。” ;如“不能再说了,这儿应当留个“扣子”,“给中央领导汇报情况,这儿留个扣子?” “啊”“还啊哪,让中央领导追着我再听?”等几处,相当精彩。包袱抖开,笑料爆发,让观众乐就乐个明白,乐个痛快。其他几处如“报告挺生动,我要是给排练排练就更好了。”摹仿评书演员语气的:“可了不得啦,铁路工人来啦。” 战胜塌方之后,评书演员想当然地一番表演:“吃生猛海鲜,吃涮羊肉,干脆,每人发三千元奖金,外带放假三天。”等等,尽管不是“大卡碴”性的笑料,却也能让人在回味中感到可乐。在这件作品中没有唯“包袱主义”和“包袱至上”的弊病。而是规规矩矩,该有的地方包袱必响,没有包袱的地方,平平整整,清清楚楚。全段儿没有零零碎碎的笑料,没有一嘟噜一块的感觉。

  在相声创作中,对待包袱的态度,往往反映了相声艺术家的艺术观。包袱,是相声的主要表现手段,但是不是唯一的手段。相声中的笑,要笑得有滋味,笑得有讲究,不能乱笑,不能瞎笑,该笑的地方笑不起来不是相声;不顾一切的制造笑,除了笑没有别的东西,也不是相声。平庸的相声家以为,相声上台就是给大家逗乐的,只要观众能够乐,包袱数量足,场上使着“火”,便以为是成功的演出。没有控制,没有设计,没有规范,在艺术表现上不讲究,为所欲为,信口开河,海阔天空的神聊,虽然也可使人发笑,那也算不得是相声。不懂包袱的使用,把包袱与相声划等号,这实在是相声艺术的悲哀。

  相声这种形式,讨人喜欢,但是,相声所表现的内容,由于作者的学识和艺术水平的不一,又常常遭到人们的批评或抨击。广大观众对相声的感觉有点儿复杂。似乎是爱之有憾,弃之不忍,怒其不争,哀其不行, 一句话总觉得相声工作者有些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和好意。尤其是那些一上台就开唱,动不动就引导观众;“ 大家鼓掌欢迎 !”别人没有动静,捧哏的首先就“呱叽呱叽”。拿肉麻当有趣儿,弄得观众整个儿的期望失落,相声内容不可笑,倒是演员的自己糊弄自己的表现,把观众给逗乐了。这个乐儿,不是幽默,也算不得表演上的滑稽,硬是给活活给气乐了。这几年,好相声不能说没有,但是,能够给观众气乐的相声也不在少数。一来二去,能够让人们开怀大笑,能够琢磨起来可笑,能够不带一点儿语言“渣子”的相声可就是凤毛麟角了。勿庸置疑,相声之所以被称之为笑的艺术,那末,它的笑就应该讲究艺术性。应该与生活中的笑不同。它的笑应该是经过艺术的加工之后产生出来的,和小孩儿出点儿洋相,和淘气的人故意装出的鬼样子,和随意唱错歌词之类的取笑有着极大的区别。所以判断一段相声质量高低,应该用艺术的眼光,艺术的标准去衡量,才会有益于相声的健康发展。只有鼓励有艺术结构,有艺术语言,有艺术规范的相声节目,反对把自然主义的内容,把本来是原始形态的材料的东西,草率地搬上舞台,因为那样既浪费大家的时间,精神,也容易使大家对相声产生误解,还以为相声这玩意儿是个人就能掺和掺和呢。相声以讽刺见长,兼有歌颂及知识传播等功能。几相比较,相声在歌颂功能方面的展现要难于它的讽刺功能。马季、常宝华等名家在开拓相声歌颂功能方面有许多成就,许多经验。此番侯耀文的《京九演义》堪称近年来的一块“好活”。好在,一篇相声中,既能有幽默的魅力,还能有感人的力量。侯耀文能够选择这个主题内容,采用这个表现方法,创作出这篇具有较高思想艺术质量的相声,我想没有他多次走到铁路工人中间的采访,体验生活,是没有今天的成绩的。当然如果没有他多年的生活积累和比较高超的相声结构功力也是不能相象的。

  《京九演义》的成功,可以给相声提供一个比较积极的经验。通过巧妙的结构,是可以担当起难以担当的任务。不久前,江泽民总书记提出文艺应当成为“ 民族精神的火炬,人民奋进的号角”,听了《京九演义》,人们会相信相声也能承担起这个责任。所以我愿意为《京九演义》大声喝彩! 常祥霖(著名曲艺评论家) 1997.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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