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调查：梦想照不进现实 跟着王朔“耍流氓”

王朔

二人握手言和

握手还不够，再来个拥抱

请看判决书

王朔送书

王朔一笑而过

　　“流氓会武术，谁都挡不住！”

　　当王朔再次回归公众视野，有人发出这样的惊呼，还有人彼此提醒：王朔出没，要小心！

　　一张嘴、一支笔，既能生产、又能打仗，王朔属于文人里的军垦兵团，自然要远离朝堂，驻扎在靠“匈奴”近一点的地方。也因此，他身上的蛮荒气息，嘴角的风沙和血腥，总是让一些人为之倾倒，也让另一些人避之不及。

　　遇到秀才，他就假装是兵；遇到土匪，他就假装是师爷；朝堂之上，他一身粗鄙戎装；野战营里，他又时常秀出自己的“刘皇叔”身份……总之，这样的人，深晓自己赖以生存的法宝，走哪儿都会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走哪儿都不会让自己吃着亏。

　　其实，大家“津津乐道”的王朔，是梦想，而不是现实。

　　其实现在写王朔有点凑热闹的嫌疑。

　　去年12月之前，谁若是以跟他“假熟”的身份，洋洋洒洒写一篇儿“王朔印象”或者“王朔专访”，那是一件很牛的事，会被人刮目相看。而现在，满世界都是王朔的“新语录”，这时候写他的人，要么是被领导逼着完成工作任务，要么就是那种趋炎附势，趁机掠夺“革命果实”的投机分子。

　　不管你信不信，现在你看到的这篇“王朔”，跟“无奈的任务”和“有意的攀附”都没关系，最多，属于“观后感”，而且，必须得写。

　　因为王朔这次所谓的“复出”，还有他那场热热闹闹的官司，我都是目击者，甚至还帮着他们跑了一两回龙套，比其它的“围观群众”更有些发言权，想了解他“复出”和“官司”的真相，不谦虚地说，你还真得找我。

　　近距离观察王朔帮人打架时的全套“流氓作风”，有助于了解一下他，顺便武装一下自己。

　　去年12月的一天，一个做经纪人的朋友打来电话，说自己被牵扯进一场演员的解约官司，需要出庭作证，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加油助威”，并不乏兴奋说：“王朔也可能去”。

　　王朔？那可是像我这种七十年代生人心中的一段青春记忆。我们这代人的说话语气以及行文风格，很多时候，都有些拜他所赐。不少人都曾有过模仿《王朔文集》去忽悠姑娘的历史。

　　面对和这尊“神”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我想谁都不会错过。

　　没想到在王子文解约案开庭的那天，我却迟到了。急呼呼开车冲到海淀法院门口时，那位朋友、王朔以及另一帮专程前来“起哄稼秧子”的闲人已经等了好久，见到“神”，没想到他还挺“平易近人”，上来就握手，笑呵呵扔过来第一句话：“你就是小鱼？听说你很八卦啊！”

　　整个下午，王朔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北京闲人，和自己家乡的陕西闲人不同，他们更客气，也更贫，但不容易真正走近，大家很容易就热热闹闹拉起一支队伍，雄纠纠带着打群架的心态走进法院，忙完了就各走各路。

　　不过，那天下午的群架并没打起来，当天王朔之所以到庭，似乎就是带着“侃晕法官，笑傲法庭”的心态来的，看得出，他对自己的语言功力相当有信心，准备说死法官，再让大伙和他自己崇拜他一回。但到了法庭之上，面对正规、有序、严谨的氛围，做为被告代理人的王朔几次想张嘴开火，都被身边的律师生拽住了，直到庭审结束，他才给大家表演了一次“滔滔不绝”，语言魅力当然不在话下，十几分钟不到，眼看着对方到庭者和书记员小姐“眼神已经不对了”，明显被他拉进了自己的队伍。

　　在海淀法院门口，和王朔约好第二天来搜狐做客聊天，他对“网络直播、谈话内容一点不剪裁”很有兴趣，表示：“要是跟电视台录节目一样我就不去，那把我剪的跟傻比似的”。

　　第一次见王朔，心里的那尊神依然是神，没有传说中那么难以接近，只是嘴脏了点，倒是很可爱。

　　二见王朔，是在他家的小别墅门口，生活中的王朔绝不随便“炮轰”谁，跟谁都挺客气，还主动拉起过来聊天。在去搜狐公司的路上，和“神”终于有了对话的机会。

　　说是对话，其实更像是听他一个人忽悠，笔者能做的，只是附和几句，顺带抛出点名词，然后听他做“名词解释”。从满汉差别到全国人口的历史分布，从置疑“大唐盛世”到评点曼陀罗花，从高中物理到毛主席解放海淀，话题跳跃的一塌糊涂，看得出，王朔的“牛比之处”在于：他不仅看了庞杂的书，而且能把这些书上的东西提炼出来、发散出去，整合起来。很多事儿，大家都只是“耳闻”，他更“能详”，然后为他自己的论点所用。

　　在路上，王朔问我从哪所大学毕业，并说：“怎么没见你写昨天开庭的事儿啊？是不是不好意思拿出来给我看？”看得出，他对所谓的“娱记”整体的职业情操有所怀疑，认为我们就是一帮混吃等死，唯恐天下不乱之徒。虽然正在去往“娱乐”的路上，但他更喜欢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归于“社会与文化”的范畴。虽然口口声声自己是“俗人、流氓”，但骨子里，依旧有着浓厚的“精英意识”。

　　到搜狐之后，王朔长达两小时的网络聊天做的特别热闹，整个单位的同事都放下手中活计，趴电脑前看他骂人，不少人不乏钦佩冲我说：“你怎么请的动这位大爷出山？”臭美几分钟之后，我有点意识到：“不是谁请的动他，只是正好巧遇这位爷有东西需要表达。”

　　聊天结束，刚送他下楼，就遇到闻风而来的“狗仔队”，虽然和他们属于“战友”，但我还是劝退了他们。毕竟，人是我请来的，他要被人跟拍，也不能是今天。

　　谁曾想车里的王朔倒是一点不介意：“想跟就跟呗，你们娱记知道我那点事，只是九牛一毛，我要是有兴趣把那些绯闻全抖落出来，非吓死你们不可……”这时候，我想起了他那句著名语录：“我是流氓我怕谁。”

　　那个下午，请他开博客，他张口就说：“可以啊，怎么算钱？我给杂志写东西，还一个字十块呢。”王朔对自身的处境和价值看得很清楚，再往后，他能写出多少让自己满意的“字”毕竟是有限的，再才华横溢的人也会有枯竭的那一天，因此，饱受盗版之苦的他，不愿把“有限的文字投入到无意义的浪费之中”，他要让自己07年之后制造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得到它该有的商业回报。

　　因此，他前阵子鼓吹的“电子出版”计划，还有昨天改口说：“我又要出书”了，都和这一心态有关。

　　再见他，神已经从梦想里消失，归于现实——这是个拿“流氓”做武器的人，其实满脑子实在的想法。

　　聊天之后，王朔想看到的报道我依然没写，倒不是怕让他看到，自己反正就是“没文化”的人，倒也不怕被谁笑话。只是觉得，还没到写的时候，毕竟，官司刚刚开打，被他骂得狗血喷头的中视影视和武丹丹那边也还没打探到什么动作，这时候写出来的文章，再劲爆也只是一面之辞。

　　看得出，王朔那阵子希望弄出点声势，搜狐聊天之后的一个月，他先后接受了《南方周末》、《三联周刊》的一系列采访，言语劲爆，引来外界一片哗然。当大家热衷于探讨“王朔归来”之时，个人觉得，又有不少人自愿中了他的“圈套”。不靠绯闻、不靠八卦，他帮人出头打的这场官司以及他马上要推出的文字，都引起了足够多的注意，也捞到了他希望有的话语权和主动权。方式很简单：豁出去骂人，利用媒体的好事心理引发关注，当然，做这个事需要一个前提：虽然骂人时天马行空，但你得句句言之有物。宛如流氓的王朔此时拿出了他的致胜法宝——我不但是流氓，而且会武术。

　　于是，全国人民都被这家伙再次忽悠了，大家兴奋的关注这场官司并期待他以何种面目推出他的新作。此时，我感觉到他骨子里极度缺乏安全感：毕竟答应人家女孩子要出这个头，对手又不是一般角色，无权无势的王朔既不想损及自己的面子与尊严，又想把这事给摆平了，他只能利用人民群众。

　　当然，王朔再次出山狂轰滥炸取得了这场战役的决定性胜利。

　　首先，武丹丹主动给笔者打来电话，满腹委屈并自觉深受伤害，当然，言语间也充满了提防，因为她觉得我跟王朔肯定是一伙的，否则他怎会选择在搜狐“率先开炮”。此时，她才知道，“这个王朔就是那个作家王朔。”

　　而现实情况是，邀王朔开炮之后，他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因为我自知自己也不过是他讨伐路途上一颗小小的棋子，因此告别之时，我连电话都没问他要。对于中视影视和武丹丹的不满，我只能表示：做为媒体中人，我绝对客观中立，不写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文章。

　　其实大家都是好孩子。

　　装得像个流氓，把自己打扮的气势汹汹不过是在现实世界里饱受伤害之后的一种自保。对于缺乏后勤保障，陷入前有虎后有狼境地的军队来说，让每个兵都“二”一点、混蛋一些不过是一种战术，既威慑敌人，又给自己壮胆。

　　拥有和对方讲条件的资本之后，私下的谈判也就顺理成章。

　　当媒体上关于王朔以及这场官司的报道满天飞之时，我采访了这场官司的另一方——中视传媒的主任武丹丹，王子文解约本来是公事，但她个人却不幸成为被王朔炮轰的对象。因此自然有满腹委屈。但采访之后的闲聊阶段，我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大家心平气和去沟通。

　　武丹丹和王朔在电话里有怎样的一番聊天我不知道，但聊天之后，从武丹丹盛怒全消的态度中我可以猜出一二——王朔的“武术”又派上用场了。

　　接下来，事态朝着可爱的方向迅速发展——官司很快就判了，法院在合法公正前提之下对当事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解约金从四十万变成了十万。就像在潘家园淘货，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坐地还钱。侃价时各不想让，成交时温馨和谐。

　　这场官司谁都没输，谁也最终没有撕破脸，判决结果让双方都很满意，因此，一拿到判决书，王朔就开开心心前往中视传媒按判决履约，而武丹丹自然请来各方媒体做见证——毕竟，被人凭空臭骂一通，公开接受对方道歉也算是对受损个人名誉的补偿。

　　当他俩笑容满面在镜头前拥抱、数钱、道歉、言和，当王朔横着满脸肉笑眯眯说一句：谢谢大家帮忙！我发现，其实每个人骨子里都很善良，谁也不是传说里的真流氓。有意思的是，除了违约金和诉讼费，王朔还给武丹丹带来了自己的礼物：叶京的《和青春有关的日子》全套碟片（他到哪都不忘鼓吹自己这位“发小儿”），还有自己的《看上去很美》，书的扉页有王朔的亲笔提赠：得罪！

　　到了终于有必要写这场官司之时，我终于发现：当年那尊“神”其实是个有意思的人。貌似凶恶，本性柔软而且善良；貌似流氓，其实童心未泯，是个好老头。

　　他的童心从他召集人马杀奔法院，梦想用嘴灭了法官就能完全体现。可梦想没能照进现实，我们的法院公正严谨，遍及四处武装以及监控让任何人都不能在这里肆意撒野，甚至法官都不能随意表现出自己的倾向情绪。久未出山的“刁民”王朔服了——“这人民法院，真是个说理的地方！”

　　他的“凶恶”同样从他的所作所为里露出马脚，虽然满口脏话，虽然他执意要在聊天室吸烟，虽然他在公众面前让自己尽可能显得放浪形骸，但当听说武丹丹并不想跟“作家王朔”叫板之时，他居然立刻会后悔：“啊！那我对她做的有点过，欺负女人不算本事……要不，你再找她做一次网络聊天，让她来骂我？”并在官司之后诚意道歉，和武丹丹由素不相识变成了朋友。

　　王朔想当“流氓”的梦想最终都没能成为现实，真流氓学不会自省，也学不会忏悔。他会因为骂过在困境中出手帮他的张艺谋(张艺谋新闻,张艺谋说吧)而后悔，他虽然言辞犀利，可到了真容易犯大错的地方，你就是严刑拷打，他也不见得说真话。因此，他不会轻易就“口舌生祸”，而且，他的所有“炮轰”都经过精心准备，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是在长时间的推敲之后定出自己心中的善恶。因此，往往言之有物，不容你去反驳。真流氓绝对没有那样的涵养和耐性。王朔的善良还表现在他生活里的与人为善之上，哪怕是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相互利用的记者，他也会想法和你套磁，从你籍贯的历史去引伸开来，满足自己滔滔不绝的习惯。不欺下，不媚上，不用自己的强势地位威逼别人做臣服状，也不想和比自己更强大的势力真正为敌，不求“征服世界”，但求“独善其身”，这时候，他依旧是典型的传统知识分子。

　　虽然王朔批判武侠，可他这次突然“挺身而出，除强助弱”却明显是受骨子里的侠义思想驱使，从他“出山之初”的雄赳赳气势就能看出这一心理动机。可遗憾的是，王朔这次突如其来的“仗义梦想”依旧没能照进现实，面对“一弱一强”两位女性，他终究没能“彻底革命”，将最初“声讨娱乐圈不良规则”的大旗扛下去，而选择了“以和为贵”，此时，《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那个艺术版王朔身上所没有触及的“怯懦”在生活里完全表现了出来，他能够成为“国骂大师”，却最终没机会成为“切@格瓦拉”那样的革命斗士（当然，我并没有说武丹丹就代表娱乐圈的黑恶势力，其实她和她的公司同样温和善良，只是，娱乐圈确实存在一些需要改良和革命的现象，王朔本可以借此机会继续大做文章）。

　　王朔聪明、善良、遇事会算计吃不了亏，因此，他不会有真正的敌人，只会有遍及天下，分分合合的同伙。但也因了他骨子里的八面玲珑、因了他骨子里的怯懦和妥协，他只可能成为越来越娱乐化的一代语言巨匠，而不能成就为青史留名的一代宗师。不过，我和我那一代被他把青春忽悠了的人，依旧为他的独特风采所倾倒。他属于我们共同的青春记忆。

　　如今，官司了解了，王朔也宣称不再担任王子文的“经纪人”，这个短暂的职业生涯只是为了让他打官司时出师有名。王子文会找到另一个东家，专业打造成为娱乐圈的从业者。王子文的未来还不明朗，可再次“出山”的王朔，却分明有了继续要折腾的理由，他有可能和徐静蕾(徐静蕾新闻,徐静蕾音乐,徐静蕾说吧)一起鼓捣“文字电子商务”，也有可能和总被盗版的出版商继续传统领域内的出书写作。不管新作以何种面目出世，这200万字，势必会让他继续展望一个“物超所值”的梦想。希望这一次，他的梦想能够照进现实。

　　虽然王朔不承认，可他确实老了，至少从年龄上说他老了。他不愿和不认识的“暴民网友”直接沟通，他看不惯有些“80后”，他认为“娱乐”是一帮小屁孩做的事，虽然整个社会都在娱乐化，海湾的战争与杀戮都可以通过电视直播成为东亚的一场电视真人秀，美军伤亡数字都能成为短信竞猜，虽然他替人出头的官司最终是通过更多的娱乐记者完成公众传播，可他依然希望和这一切保持足够冷静的距离，依然希望自己成为济癫和尚那样貌似放浪形骸实则心存世界的拯救天使，如今的王朔，更多的生活在回忆中，生活在《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生活在虚幻而又分外清澈的蓝天白云中，并不时出没于红尘，告诉我们：“靠丫的，曾经，天是蓝的，水是清的……”

　　可我们虽然学过他行文的方式，说话的语气，使用着他创造的新北京词汇，“用佛洛伊德过渡”讨来了老婆，但依旧需要面对发展与生存，因此，虽然和老婆一起倾慕他，可同样要和老婆一起还贷买楼。而那些他欣赏或者不屑的“80后”甚至“90后”，更是对“王朔的故事”缺乏足够的耐心与兴趣，而更多选择周杰伦(周杰伦新闻,周杰伦音乐,周杰伦说吧)，这一切物是人非，同样需要王朔这个中年老混子去承受。

　　很多人都相信，这个“假流氓真仗义”的混子，会永远那么可爱，永远做出适应时势的改变，给自己的女儿挣来足够多的钞票，而且不会让自己吃着任何亏。

　　当自己能有胆量冲着曾经心目中的“神”说一句：丫的他是不是老了？

　　我想，这篇迟迟未交的娱乐新闻，也就是时候动笔写了。

　　王老师其实一直在我们的视野里，因此谈不上“复出”，只是，他这次折腾，是想教我们几招。

　　不知这篇稿件若是被他看到会不会继续嘲笑我们娱记没文化，可我都没文化好几十年了——我是文盲我怕谁？！

(责任编辑：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