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背后的电影困境

　　2006年中国大片迭出，《夜宴》票房冲到1.3亿，《霍元甲》虽然老题新做，全年票房也达到1.01亿；年底《满城尽带黄金甲》更是轻松超过了《英雄》创下的中国票房纪录……然而这看似红火的场面之外，却
有另一番场景———据在百花电影节的中国电影论坛上曝出的消息，《零公里》票房只有280元，口碑颇好的《我们俩》也不幸在“十大最差票房电影”之列；而2006年总共330部国产故事片中，有2/3在院线外艰难生存。

　　境遇对比：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黄金甲》观影潮可比春运

　　2006年12月15日起，全国城市影院全线上映张艺谋新片《满城尽带黄金甲》。首周末票房近亿，第二周就冲到2亿元，年末到2.5亿元。有人这样形容观众的观影狂潮：“售票窗口像春运”，“百元大钞堆成山”。

    《三峡好人》与《满城尽带黄金甲》同步上映，被好事者喻为“第五代”导演与“第六代”导演的首度交锋。对于提前七天的点映，导演贾樟柯笑说:“让我殉情吧。”结果，在柏林拿下金熊的《三峡好人》到2006年底全国票房仅200万元，惨败给了《黄金甲》，后来甚至引发了双方的口水战。

    2005年国产故事片达到260部，但真正进入电影院线上映的影片仅60部左右。在200多部影片中，还有不少获奖影片如《雪花那个飘》那样仍在仓库沉睡。2006年国产故事片330部，平均1.1天就生产一部影片，但在院线上映的仅100部左右……

    在《零公里》仅收获了可怜的280元票房之外，还有一桩更吸引人眼球的“100元票房事件”———在百花电影节的中国电影论坛上，有媒体披露，北京新影联院线本年度最差票房10部电影全部是小成本影片，《静静的嘛呢石》以100元人民币票房“夺冠”，而一场放映仅4人观看！

    消息一出，惊讶之声四起。不过，该片导演万玛才旦在接受记者专访时却表示，《静静的嘛呢石》只是2006年9月在某电影论坛中内部放映了一场，“这不算上院线，结果被误当成了上院线，所以说100元票房有些过分。”该影片获奖颇多，先后在金鸡电影节、上海国际电影节以及釜山电影节中夺得奖项。大量获奖加上“百元票房事件”，让《静静的嘛呢石》“声名大震”。不少人网上发帖子，问在哪儿能看到这部影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万玛才旦透露说，从去年6月，影片在青海、甘肃等地的藏区放映。

    《静静的嘛呢石》是由两家公司和万玛才旦借钱投资300万元完成的，他现在又借钱买断版权，“部分是藏区朋友们的钱，现在的压力比拍电影时还大”。

　　走出片场就被扔进仓库

　　虽然背了一个“100元票房、4个人看”的“恶名”，万玛才旦好歹已经走在投资回收的路上。而在官方公布的2005年260部国产影片中，至今还有不少难以见天日。杨亚洲的《雪花那个飘》就是一个极端的例子———这部影片同样在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拿下最佳女主角和评委会特别奖，不过拍完后就扔在仓库里，刚“毕业”就“失业”。

    日前，记者拨通杨亚洲的手机，询问影片上映有无进展，他反问一句：“你看过这部影片了吧？”他无比自信地说，“我的这部影片跟以往在国外获奖的中国影片得到的评价不一样，外国影评人用了美好、温暖和给人力量这样的字句，而不是苦难和问题的东西。”

    据了解，投资方最先想借该片涉足影视投资业，但影片拍完后，又不愿冒险再投入，用杨亚洲的话说，“不论观众喜欢不喜欢”。这般折腾下来，杨亚洲给自己定了一条律令，“如果依然有人找我拍电影，我得先问他：你有钱运作、宣传这部电影吗？你有手段去炒作吗？这是前提条件”。

　　5部影片占全国总票房1/5

　　事实上，像万玛才旦和杨亚洲这样，一心想让观众走进电影院看自己作品的电影人不在少数，但这对不少人来说就是一个无情的梦。据数据显示，中国13亿人口，总共才有3000多块银幕，其中有366块还是2006年才新增加的，而美国3亿人却有36000块银幕。进口大片贯穿全年，再加上中国自己的大片也会占据很长的档期，所以大多数国产影片进影院难以及上映后夺取票房难成为现实问题。

    按照北京新影联公司的统计，2005年有国产影片260部，但真正进入电影院线操作的影片才60部左右。

    在2006年国产影片票房前五强中，《满城尽带黄金甲》等五部影片的票房加起来达到5.65亿元，占到全年国产片票房的五分之一。上海联和院线计划统计部经理郭鹰告诉记者，2006年在该院线上映的153部影片中，票房在100万元以下的为85部，占到一半多，而50万元以下的70部……就算是投资100万元的低成本国产电影，要靠票房收回投资也是天方夜谭。

　　艰难生存：出得了电影局进不了电影院

　　“侥幸”上档还被大片“掠夺”

　　对于中小投资的影片，高军认为影片如何利用好时间和空间是门大学问，“如果《疯狂的石头》和《满城尽带黄金甲》一起上映，不要说2300万票房，我看400万票房都成问题。”他同时还认为《三峡好人》就是在不合适的时间上映，获金狮奖本应是票房的助推器，但“选错了出生时间，可以说是‘生不逢时’”。

    对于一些影片不上院线，高军把它们称作“不进入市场渠道的影片”，所以也没有票房。但他认为，“不要抱怨进不了院线，有的影片开拍时就应首先声明，‘不进院线’。因为拍完搁着没赔，一运作上院线就赔，这也不是导演本身的问题，很多时候是制片方的问题。所以不少影片为避免比零票房更惨，干脆不做后期投资”。而去年他参与运作的影片《怒江魂》找了两家企业赞助40万来充当广告费，结果全市票房才2万元，亏损更大。

    在这种情况下，不少国产影片就会“出得了电影局，进不了电影院”。而国家广电总局电影局副局长张丕民告诉记者，“这很正常，美国也有不少影片进不了院线。目前中国需要更多地扩大电影市场，在提高数量的同时也提高质量。”

　　电影要向电视要饭吃

　　从记者了解的情况看，其实很多电影并非靠票房收回投资，而是靠海外、音像版权销售以及电视播映权转让来实现。贾樟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说：“我的电影从《小武》开始就一直在盈利，只是我的销售渠道一直在国外。”而有金狮奖招牌的《三峡好人》更是在海外大卖，影片和纪录片《东》一起套拍，投资仅为600万元人民币，但目前两部片子的海外版权销售已达4000万元。

    不过，对大多数国产影片来讲，获奖和海外大卖只是一种奢望，所以央视电影频道成为大多数国产影片的归宿，从而成为“电影向电视要饭吃”的独特景观。

    2006年12月29日下午，央视电影频道节目中心副主任陆红实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因涉及到商业机密，所以不能透露每年购买播映权的影片数量和金额。但他承认2005年生产的260部国产影片中有九成都主动向电影频道洽谈播映权的出售。陆红实认为电影频道的成立就是为了促进中国电影的发展，他把该频道的功能定义为“后电影开发”。的确，不少中小投资的电影因此而有了回收投资的可能。

　　出路讨论：艺术院线能否成为救命稻草

　　国外有非主流院线模式

　　贾樟柯的《三峡好人》比《满城尽带黄金甲》早一个星期点映，到2006年12月25日，上海票房却没有超过10万元，而全国才150万元，到年底票房才200万元。张艺谋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则表示：“在国外不会对大片有愤怒的吶喊，有专门的艺术院线，大家车走车路，马走马路，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不存在谁是霸权，不存在让谁没有活路，没有排他性。”

    早在2005年，王小帅就曾公开呼吁建立专业艺术院线，但北京至今没有动作。而据高军透露，2007年有望在多厅影城拿出一个厅来做艺术院线。电影局副局长张丕民明确告诉记者，在全国做艺术院线的话“启动有难度，因为要解决怎么运作才支撑它的存在，我们总不能盲目地号召企业来投资”。张丕民还表示：“艺术片这个概念太模糊，在国外有成功模式，叫非主流院线”。

    虽然面临着片源和如何培育艺术电影观众的双重难题，上海“艺术电影周”总策划金娜认为：“我坚信未来的电影市场总会细分。有愿意看《黄金甲》的，也会有看《三峡好人》的人，最怕所有的厅都在上《黄金甲》。”

　　“零票房”并非问题关键

　　尽管已经遭受了一次“零票房”教训，万玛才旦依然执著地要把自己心目中的“西藏三部曲”拍完。第二部《去拉萨的路上》剧本他已经写完，将由日本人投资，大约5月就会开机，而第三部《漫漫转经路》也会拍下去。他对记者说，“中国电影市场给几部大片垄断，无益于市场的真正发展。投入大、回收大，这是正常的，其他影片也该有位置。”在谈及大片的凌厉攻势时，万玛才旦表示并不羡慕，“我只想拍自己想拍的东西。离开这个，再大的投资我也不拍”。

    陆红实倒看得更远，“其实在美国，一年700部电影，但电影产业的总收入只有20％来自影院票房，其他80％来自电视播映或音像制品等渠道。有1/5进入院线的影片，票房总收入的八成也集中在前40部电影。”

    陆红实认为，中国电影人观念太保守，一心只想着在电影院上吊死，所以形成了现在中国电影产业90％的收入依赖票房的现实，“其实随着网络视频等新方式的运用，多渠道销售的实践，要养活电影人应该越来越容易，我依然对中国电影市场充满信心。”

(责任编辑：小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