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写：本报记者 陈弋弋 录音整理：实习生 黎明丽

　　采访刘德华是因为他的新片《墨攻》就要上映。助手给我看华仔的时间表，确实满极了。马上要进组拍《刺马》，持续到春节后。助手说，华仔拍戏很投入，那个期间如果安排采访，他会翻脸。终于约下在将军澳的TVB电视城采访。为TVB台庆彩排，刘德华要和黎明要对唱，我们只能在彩排的空隙间断聊着，一个15分钟，又一个15分钟，再一个15分钟。有点担心这样的方式谈话难以深入。但这显然，见惯场面的刘德华早已习惯随时“出戏”再“入戏”。谈一会儿，被人簇拥出去，变成在监视器里唱歌的那个人，过一会又坐在我面前做访问，还要眼观六路地问一句：“穿这么少，冷不冷啊？”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是不是一直这样三头六臂地忙碌着，忙成了天王。

　　铜锣湾时代广场的外墙上，挂着巨大的《墨攻》海报，刘德华永远是电影宣传时片方最刻意主打的对象。但对于拍了几百部电影的他本人来说，直到今天，演戏仍然有两个简单愿望没有实现。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墨攻》这个漫画听说你一早想过自己投资拍成电影，在你的心中这是部怎样的戏？

　　刘德华(以下简称“刘”)：我看这个漫画时还没有很多大型的古装片出来，应该是1995年左右，连《卧虎藏龙》都还没有。那时我就很想拍一部大型的古装片。《墨攻》有历史的感觉，当时我有一个感觉，创作空间会比较大，很想尝试。

　　南都：后来见了那么多部大片以后，改变过自己的想法吗？

　　刘：嗯……我没拿到(改编权)之后就一直觉得很遗憾，后来越来越多大型古装片出来，比如《英雄》、《十面埋伏》，我就开始往另外一个方向想——如果有一部我们香港人制作的大型古装片出来会怎么样，没想到就听到张之亮要开拍这个。我们一拍即合。

　　总是怀疑对别人的帮助

　　南都：你演的革离(《墨攻》男主角，推崇墨家精神的智者，用智谋击退攻城敌人，但也遭遇嫉妒、怀疑、被利用等人生难题)和我们传统意义上的英雄有什么区别？

　　刘：他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英雄，他基本谈不上是一个英雄，虽然他救了一个城。能改变历史的人才是英雄。革离是个普通人，与其说是一个英雄的故事，我更愿意说是一个普通人自己的思考。

　　南都：在演过几百部电影之后，革离这样一个角色，你把它放在一个怎样的地位？

　　刘：非常重要，不仅仅是对我个人。这个角色有多重要呢？一个观众有什么必要去了解呢？其实革离带给大家一个Message，就是——这个世界上可以没有革离，如果每个君王、君主都懂得和平的话，那就不需要革离们了。

　　南都：革离的苦恼你遇到过吗？

　　刘：是啊！我最大的共鸣就是——我总是希望帮助人，但那些我想帮助的人，是不是真的愿意接受帮助呢？我常常怀疑这件事，虽然大家都在说帮助别人是好的。(举个例子？)就像香港电影，我常说我们要做一点事情来帮香港电影复苏，来培养年轻人，结果被人家在背后说这个没用。新星导计划，现在都说不错，但在我做的过程中，看到很多冷漠。(你是指媒体？)不仅是媒体，有一些导演，我本来想跟他们合作的，但因为那时我只有那么多钱，有些导演觉得这点钱我拍不了，就没合作。我还以为是在帮别人，我说：“我帮你啊！”他说：“我不需要你帮！你来帮我干吗？”

　　南都：《墨攻》在化妆和服装上用了一种很质朴的方法，跟以前看到的内地大片很不同。

　　刘：它是在往写实的方面用心。这是个平民的故事，对我来说会比较自然一点，舒服，讲话、行为不用太感到拘束。

　　南都：就是说这是一个有真实感的古装大片，这是它跟其他大片最大的不同点？

　　刘：嗯……我不能跟人家说以前的大片不真实，因为以前内地的大片大部分都在讲皇宫那个层面的故事，但《墨攻》是一场平民的战争，就是这么小的一个城池，也有王，有平民，有攻守，有利用，有斗争。

　　爱需要时间和行动

　　南都：墨家精神里说“兼爱非攻”。兼爱就是爱每一个人，当明星是不是也需要这样的兼爱？

　　刘：做人就应该这样，不是当明星才应该这样。(但是明星不同，他得到的爱和他付出的爱要比别人多。)好像你今天进来，我还没有见过你，还是第一感觉认为我们之间是好的，没什么问题，一开始是就有爱的气氛。如果你一进来，每一句话都让我痛苦，那就扣分嘛！爱就没那么多了嘛！我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会帮人设定一些道理，我会帮人家做一个背景，找一个理由，试试看怎么原谅他，那个比恨人家更有勇气。

　　南都：革离是想爱但不能去爱，在这一点上，你跟革离有共鸣吗？

　　刘：“想爱不能爱”其实也是爱的一种表现，当你自己没办法在行动上去爱一个人，或者没有能力、没有空间去爱一个人时，你告诉她你爱她是没有用的。爱是需要时间和行动的。我很爱你，那我十年没见你，回来跟你说我还是爱你，十年以后还是很爱，那是不可能的，是骗人的！这十年我会让那个人伤心，她熬十年去等我啊？那个时候那就不是爱了。宁可没有开始过，宁可那个人不知道我爱她，她还可以活得好好的。

　　南都：可以理解成这是你对自己这些年来自己感情的总结吗？

　　刘：那不一定，不一定哦。因为我不知道革离到底有多爱对方。如果他非常爱的话，他没有开始，这就是他伟大之处了！但戏里他还是选择了开始，所以我觉得他还是人。戏里那个女孩为革离编了一双草鞋，那个是一个信号，革离如果没有穿上就没有事，结果他穿上了，那我就说这个人到最后就是害了她。有些东西他没有考虑到，因为他是人。

　　南都：你在现实生活中有遇到过类似于草鞋这样的选择吗？

　　刘：当然试过！

　　南都：你穿上了吗？

　　刘：试是试过，但是有没有穿上，我不告诉你。

　　这个社会需要我们提醒

　　南都：你近年演的电影像《童梦奇缘》、《再说一次我爱你》、《墨攻》，好像都是对人生遗憾或者错失的审思，这除了会有一定的偶然性以外，会不会也是你对人生进入了一个反思、探索的阶段？

　　刘：偶然因素是有的，也有你说的反思和探索，但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是整个香港电影的。首先是有些导演看到这个世界有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他们在思考，而我恰好也有这些感受，在一起聊，聊多了，就会想把这些东西表达出来。但是我一直坚持电影要有娱乐性，这些反思、探索要可以变成一个娱乐性很高的主题才能拍成电影。观众能接收到这些Message的话，他就接受，如果接收不到的话也无所谓，至少是一种享受。

　　其实我也会想，这些东西对于普通的观众来说会不会有点重？但是想得更多之后，我觉得不是。比如说，我身边的一个人碰到一些问题时，他一定是想和人分担的，但不一定找得到可以分担的那个人。这个社会有一些东西需要我们提醒，因为现在世界的节奏太快了，很容易就遗忘一些事情，那我们就拍这种类型的电影，是一种提醒。

　　当导演现在还不是时候

　　南都：几乎所有的香港电影人在说到刘德华时，都会说你像一个超人。我想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实现不了的愿望？

　　刘：太多了！太多了！(举个例子？)想当导演啊！我一直想当导演，但是又觉得没有这个能力，做不到。(你试过吗？)我试过！但是到最后还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没有这个能力，我的能力还不够。

　　南都：哪方面的能力不够呢？

　　刘：你看看那些导演，随便一个都拍得那么好。

　　南都：但是你跟很多很优秀的导演合作过，你那么善于学习……

　　刘：不一定啊，很多人跟我一起工作啊，但没有人学到我那么努力，不一定嘛。不一定是跟很厉害的人你就可以很厉害。(跟你的方向有关？)我觉得每个人做一样事情，都要把重心放在你发展得最好的地方，你不要觉得这件事我只要努力就做得好，那件事我也只要努力就能做好……不一定的。比如说现在我当制片，人家觉得我当得很好，但是没有人说让刘德华来做导演的。

　　希望有一部自己原声的影片

　　南都：现在你在接戏的时候，会特别考虑什么？

　　刘：我很想很想有一部是我自己原声的电影，现在我拍的合拍片都有一点点配音。我不要演那种现代故事，里面有香港生活背景的角色，不要！我就是要那种……就是你在内地可以听到的声音，不一定是北京人那种“调儿”(刘德华故意卷起舌头说。笑)，其他地方的人也可以嘛！我现在这样的普通话，不会让人发笑，对不对？

　　南都：你为此很早就开始学普通话？

　　刘：是很久以5前，我是1980年我去海南岛拍《投奔怒海》开始学的，后来去台湾拍电影，回来就跟很多香港前辈演员学，但那时也不是很标准，我以前就把“里面”讲成“女面”，现在我已经可以把那些小的地方改掉。每次拍电影，我都很用心地去练那些对白。《墨攻》的片花里面就是用我的原声，但电影里面还是没有。当然我不是反对配音，只是有一些人会觉得配音不那么好，我想是有观众想看原汁原味电影的。

　　南都：很多香港的男演员，像周润发、成龙、李连杰，红了以后都会到好莱坞拍戏，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刘：路是慢慢走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候，上天会帮我安排。其实好莱坞很早就给我剧本，到现在一直有(刘德华的助手在旁边说，周润发签好莱坞公司之前，华仔就已经有那边的经纪约了)，但是我觉得他们给我的剧本里面，没有一个是很吸引我的。大部分都是一个类型，动作片。我觉得如果拍动作片，还是拍香港的、内地的比较好。

　　南都：那你希望的是什么？

　　刘：如果他找我，必须是那部电影需要我，而不是他们需要我们的市场。这两种需要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好比，姚明很厉害，去了NBA，其实是不是美国需要中国的市场呢？姚明真的能做到了。对方缺了他就不行。我在等这样一部电影。其实有过一个机会，被我错过了，好可惜。张曼玉的以前的老公阿萨亚斯，他不是有一部《登机门》吗？他来找过我，我看了剧本，很心动，但我刚刚在拍《门徒》，没时间去法国。很遗憾！那部戏就是他需要我，他找的是刘德华，不是刘德华可以卖的这个市场。我好明白这个分别。

　　有能力再拿几个影帝奖

　　南都：除了演戏以外，你还做了新星导计划、护肝大使、慈善基金会，远远超出了演员的工作范围。

　　刘：我做这些已经很多年了，我做残奥大使已经16年了，但其实我们一个人的力量也不大，还是没有能力唤醒所有人的关注。作为护肝大使，我真的不明白患了乙肝怎么会当兵也不能当，公务员也不能做，小孩读书也被推掉……这些其实没有问题的嘛。我只是想让大家很清楚地知道真相，我没有做特别的，只是把真相让更多人知道。

　　南都：你在釜山电影节拿了亚洲电影贡献人大奖，这个奖跟以前各种奖项有什么区别？

　　刘：很大的区别，但我觉得晚了一点点。我拿这个奖，是希望对好多年轻导演特别是内地的年轻导演，灌输一个正确的概念。很多新导演的作品都会往艺术那方面靠，这可能和内地的学院教育有关系。很多年轻导演的作品在国际大赛上提名、拿奖，但根本没几个观众看过，也没人去看，很闷。我希望我推出的作品要影响大家，吸引很多人看，让很多人喜欢，很多人议论。我现在怕韩国在做同样的事情，那我们就更难做了。我这次去，很多很多韩国公司都来找我，希望我们给一个概念，要怎样去做。就怕他们比我们快！我很有一种危机感。

　　南都：如果拿电影人贡献大奖去换你的金像奖影帝，你愿意吗？

　　刘：不用换！我有能力去再拿好几个！

(责任编辑：宋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