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43年的一个秋风瑟瑟的晚上,在抗战大后方的重庆,国立音乐院的礼堂里,正在举办唱片欣赏会,欣赏的是威尔第中期的代表作之一:《游吟诗人》,尽管是在手摇唱机上欣赏78转的黑胶木唱片,但是在物质和精神食粮都匮乏的当时,我们仍感到很大的满足和愉悦。尤其是当晚室外的自然环境与歌剧刚刚开场时的肃杀氛围是那样地吻合,更增加了我们对作品所要表现的情节和人物感情以及社会意义的共鸣。歌剧的故事发生于15世纪的西班牙、乌格尔亲王为争夺王位发动反对女王的内战的时期,一开场,卢那伯爵府的老侍卫长费兰多就给一同守夜的年轻士兵们讲述了一则令人毛骨悚然的往事:多年前,一名吉卜赛妇女由于闯入伯爵幼子的卧室要为这婴儿祝福,却被误认为要对他施魔法的女巫,因而被投入火中烧死。她的女儿阿祖契娜为了替母亲报仇便偷出了这婴儿也将他投入了火堆之中,不料由于她过度惊慌紧张,竟将自己与伯爵幼子年龄相仿的孩子投入了火堆,而伯爵的孩子仍在火堆旁边可怜地啼哭!出于做母亲的本能,阿祖契娜便将这贵族的后裔当作了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并取名曼林科。后来,曼林科成长为一名英勇的武士和优秀的游吟诗人,以高超的武艺和忧郁、美妙的歌声赢得了女王的侍从女官莱昂诺拉的芳心。伯爵的长子在父亲去世后继承了爵位并成了女王的亲信,他也对莱昂诺拉十分倾心,由于此刻正进行着争夺王位的内战,而曼林科又恰巧是乌格尔亲王麾下的骁将,于是,本来应该亲如手足的亲兄弟却成为了战场上和情场上不共戴天的敌人!内战的双方在战场上互有胜负,曼林科也曾负过重伤,幸赖阿祖契娜尽心治疗和看护方得痊愈,但是,阿祖契娜始终没有忘记:母亲被卢那伯爵烧死的血海深仇尚未报复!由于曼林科的负伤被误传为战死,莱昂诺拉便决定到修道院去了此余生。一心想得到她的卢那伯爵便打算赶在她皈依仪式完成之前将她抢到手并强迫她与自己成婚,不料,也得到消息的曼林科比伯爵抢先一步到了修道院,惊喜的莱昂诺拉立刻投入了他的怀抱!当曼林科正要和莱昂诺拉在教堂举行婚礼之际,忽然传来了阿祖契娜被伯爵逮捕并且即将处死的消息,于是,曼林科号召他的部下一起出发前去营救母亲。在随后与伯爵的军队的战斗中,曼林科寡不敌众而被俘,也将和阿祖契娜一同被处以死刑。莱昂诺拉找到了卢那伯爵,愿意以自己的屈从来换取曼林科的性命,大喜过望的伯爵和她一起来到关押曼林科母子的要塞,但是当曼林科知道莱昂诺拉并不和他一起走时,便误会她已经变了心,坚决不肯接受她的营救,就在两人争执的时候,莱昂诺拉事先吞服的毒药发作了,她在奄奄一息的弥留之际道出了她既想营救爱人又保存自己名节的苦心。恼羞成怒的伯爵下令将曼林科和阿祖契娜立即处死,当他得意地拽着阿祖契娜到窗口看曼林科已经被执行了死刑时,她歇斯底里地大呼:“他就是你的弟弟,母亲,你的仇已经报了!”当年,我们听完歌剧踏着山路回宿舍时,对处于社会底层的吉卜赛民族的悲惨命运的同情和对他们坚强不屈的性格的钦佩交织于心底,而这些感情的唤起还要归功于威尔第那感人、传神的音乐。
在欧洲歌剧历史上,人们常常将威尔第在此期间创作的三部歌剧《弄臣》、《游吟诗人》和《茶花女》相提并论,认为是他艺术成熟的标志。尽管从表面上看它们似乎从早年的《纳布科》等借古喻今的爱国主义内容“后退”到了关注个人的命运,而实际上他不仅在艺术手段上更加成熟,体现戏剧和人物的性格、心理的音乐手段更加丰富有效,而且在挖掘人性方面比以前达到了更高、更深刻的水平。即以《游吟诗人》而言,从表面看似太多“巧合”的情节,实际上更深刻地挖掘了人类思想感情和性格形成的社会的和阶级的原因,正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为什么贵族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杀害生活在最底层的吉卜赛人?为什么有贵族血统的曼林科竟义无反顾地捍卫自己“卑贱”的母亲阿祖契娜,甚至为了营救她而不惜牺牲?至于兄弟二人成为政敌,其根本原因在于西班牙王室的权位之争,无论中外,王室、贵族们为了权位而自相残杀,全无人性和亲情的事例举不胜举,曼林科只是其中的牺牲品,而歌剧里最感人的还是阿祖契娜与曼林科的母子情深!而我相信杀死了亲生弟弟的卢那伯爵在他此后的余生中良心一定不得安宁。
威尔第这部歌剧的音乐十分精彩,既富于效果又通俗易懂。传说当年他在创作过程中曾将部分音乐弹、唱给一位著名的音乐评论家听而被他斥为“粗俗、低下”,不料威尔第却高兴地说:“你的不喜欢证明我做对了,我的歌剧本来就不是为了你这样的高雅人士而是为广大观众写的。我敢预料,当歌剧上演之后不出三个月它就要演遍、唱遍和用口哨吹遍意大利!”威尔第的预言后来果然实现了!在《游吟诗人》中,威尔第如后来在《阿伊达》中“创造”埃及风格的音乐那样地“创造”了吉卜赛风格的音乐如著名的“铁砧合唱”。他为曼林科写的“我孤独地在世上和残酷的命运抗争”以及在后面号召伙伴们一同去营救母亲的“火刑台上的熊熊烈火”,前曲婉转深情,后曲激昂慷慨,既符合人物性格又生动刻画了戏剧情景。又如莱昂诺拉唱的“静夜里万籁无声”非常细致地描绘了热恋中女性的心情。就是反面人物伯爵在表达其对于莱昂诺拉的爱情的“她微笑的光辉灿烂胜过星辰”也充满着渴望和激情。在这所有唱段里最令人心灵震撼的却是阿祖契娜叙述自己母亲惨遭杀害的历史的“火焰在跳跃”,可谓是19世纪浪漫主义歌剧中女中音唱段之经典,并从而使戏剧性女中音角色在歌剧里的分量得到了空前地提升。至于在最后一幕阿祖契娜和曼林科被执行死刑前的重唱、合唱“求主怜悯”竟达到了惊心动魄的效果!既深刻感人又通俗易晓是威尔第作品的共同特点,也正是这三部歌剧至今活跃在世界歌剧舞台上的根本原因。在我国,《茶花女》上演最早,自1956年起已经由我国多个演出团体上演超过500场了。然后是《弄臣》,《游吟诗人》可能是较后上演的一部,但愿她后来居上取得更好的业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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