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唯怒砸报社、烧毁汽车后被拘留的事件,是上周娱乐圈的焦点。当时的评论多是就事论事,谈论具体的是非。然而,窦唯本身很可能只是一颗地雷,他引爆的一系列社会思考才是我们的关注所在。
适者生存 娱乐圈的社会达尔文主义
小猫“出来混的,迟早都是要还的。 ”这是娱乐圈的第一法则。“适者生存,不适者卷铺盖滚蛋。”这是娱乐圈的不二铁律。社会达尔文主义,是一种被认为是肤浅和反动的理论。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相信,达尔文关于自然界进化过程中遵循的优胜劣败、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同样适合于人类社会。且不管它是不是肤浅,重要的是,现实是残酷的,现实不是吃素的,娱乐圈也不是慈善机构。你进来了,你说你不想按这规则玩,那是没有用的。你不按规则玩,规则却要来玩你。从窦唯身上,我们看到了“娱乐圈不适应症”的症状。窦唯自己,或者窦唯的支持者们,说他不属于娱乐圈,这是无效的。要娱乐圈来说窦唯属不属于它,那才管用。当娱乐圈收编了他,而他又不能按牌理出牌,那么,好,紧接着就是惩罚。实际上,一直以来,娱乐圈都有一种自我更新的力量。而且,这种更新,是在几个不同层面上展开的。比如,有市场层面,你的专辑卖得好,你就可以一直红下去,反之,卖得不好,你也就被淘汰掉了。再比如,在艺术层面,你的专辑有水准,你一时卖得不好,没关系,历史有一定耐性,它等着你,有一天,人们认可你了,你又可以红起来。而窦唯的被淘汰,不在上述两个层面,他是在心理层面上被无情地剔除的。心理层面的要求是,谁最死猪不怕开水烫,谁就在娱乐圈活得最好;谁最玩世不恭,谁就活得最舒服。娱乐圈要求的心理素质,不是多愁善感或正义凛然,它需要的是一种颠倒了的世界观。显然,窦唯不具备这种世界观,甚至可以说,他离这种世界观太远,所以他必然不适应,他必然被淘汰。对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典型批判是:“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们有意淡忘或刻意否定的一个最基本的事实是:人类社会,除了有优劣、强弱之分外,还有同情,还有怜悯,还有爱。这种闪耀着人性光辉的伦理和感情,让人类区别于自然界所有其他生物,也决定了人类的社会有着完全无法套用自然界丛林法则的地方。”应该说,主观愿望是好的,但在现实中,或者至少在娱乐圈的现实中,是要撞得头破血流的。娱乐圈的自我更新,像蜕皮一样,蜕掉了,就再也长不回来。同样,窦唯也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在大众文化机器前面谈主观愿望毫无用处,是的,请直面惨淡的人生,请直面淋漓的鲜血。
德国社会学家卢曼谈窦唯
沈生这个标题纯属游戏,因为德国当代最有影响的的社会学家尼克拉斯·卢曼1998年就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对窦唯发表任何见解了;当然,即便他还在世,他就会对窦唯现象说点什么吗?恐怕不会。尽管如此,我觉得,他其实已经谈过窦唯了,在现实中的事件发生之前,他已经在理论层面上将问题解释清楚了。我在这里做的,不过是将他的理论与窦唯现象的具体事实对应起来而已。卢曼写过一本叫《大众媒体的真实》的书,这里所谓“真实”其实是应该加引号的,因为它不是真正的现实,而是大众媒体营造出来的,可反过来说,你又不能说它不真实,作为“大众媒体营造出来的‘真实’”这一事物本身,它就是真实的。窦唯现象何尝不是如此?首先,窦唯砸电脑、烧汽车,这是事实,可它又不是事实,说它不是事实,是因为我们没看到,我们是间接地通过大众媒体看到的。这是大众媒体给我们营造的“真实”。事件的歧义性和多元性,被大众媒体简化了。然而,悖论就在于,我们只能通过大众媒体来获知此事,我们除了借助于这一手段,并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了解真相。因此,我们对大众媒体将信将疑,我们总是有所怀疑,但最终总是不得不相信。这就是它的“真实”。
道德的自我振兴
《大众媒体的真实》中说:“媒体似乎决定着这世界将被怎样阅读,并给这种阅读配上道德角度。道德需要有一看就是丑闻的东西来比照自己,以便有机会振兴自己。”这是什么意思呢?其实就是说,道德需要窦唯这样出来闹一下,他这一闹,把两方面的道德问题都闹出来了,把不同道德观念的人也都闹出来了,也就是说,窦唯砸电脑、烧汽车,他不只是在为自己砸和烧,他无意中完成了道德委托大众媒体这一猎头公司来做的事情。窦唯这一闹,一方面,把人们对媒体对隐私权的义愤给带出来了,另一方面,也把遵循正常程序解决意见分歧的法律意识给带出来了。一方面,它把同情无助的才华横溢者的一群人带出来了,另一方面,它也把赞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另一群人带出来了。所以说,窦唯是一把火烧开了一个道德空间,全社会都跑到这个空间里探讨问题来了。这恰恰就是所谓“道德的自我振兴”。
焦虑的体外循环
不过,这还只是硬币的正面。那么,反面又如何呢?卢曼在《社会系统》一书中说:“我们创造媒体,是为了将道德责任和日常生活的焦虑推诿给媒体,是实现‘体外循环’,这能大大减少我们的存在焦虑。而媒体在处理人的伦理或道德问题时则总是数码化的,也就是二进制的,不是这就是那。个人将道德情感、无意识里冲动着的欲望当做信息交给新闻或连续剧去处理,最后都有了一个解决方案,我们像购物一样地打钩或签字就可以。”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实际上,卢曼是说,无论如何,窦唯现象是外在于我们的,它跟我们并不切身相关,它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不管多么离奇,它其实是跟我们绝缘的。所以,我们可以对它进行道德评判,可不管你站在哪一方,不管你在替谁说话,你其实都“将道德责任和日常生活的焦虑推诿给媒体”了。谈论窦唯,同情他、支持他或主张惩罚他,到头来是一样的,都只是你自己的道德发泄而已。个人也好、社会也好,太拿道德说事,会被当做贫嘴、虚伪,我们于是就让媒体来帮我们提出或造成一些道德小烦恼,以便借此探讨生活的意义。
媒体的阴森可怖
卢曼还强调说:“绝不能小看媒体的能耐了,因为它正成为我们的社会系统的自我交往本身。”这其实是说,媒体在替我们思考,当你只看到事情的某一方面时,马上有媒体来为你补上了另一种看法,让你知道,哦,原来还有人是会这样想的。你同情窦唯,它就马上让你看到主张依法从事者的意见;你主张依法从事,它就立刻告诉你,事情没那么简单,这里面还有人的感情在。媒体在为我们发现“真实”,同时,它也在帮我们思考这一“真实”。结果会怎样?想起来,很可能是阴森可怖的。这就是说,我们什么也不用观察了,因为媒体帮我们观察了;我们什么也不用思考,反正媒体也替我们思考了。最后,只要“打钩或签字”就行了。想想看,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大众媒体的真实”。
民间语文:咏窦唯
荡空山窦唯,窦唯,你是颗地雷。你炸碎了自己,却撼动不了传媒。窦唯,窦唯,你是朵玫瑰。就算浑身是刺,也被人轻易捻碎。窦唯,窦唯,你是敌敌畏。料下得再猛点,让大伙都去洗胃。窦唯,窦唯,你是蜂窝煤。一把火烧完了,就进历史垃圾堆。窦唯,窦唯,你就是李逵。只有那三板斧,反正逮谁就砍谁。窦唯,窦唯,你就是希瑞。感召力太巨大,搞得我也想犯罪。(栩/编制) (责任编辑:老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