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我还在上海念大学,没有赶上《死无葬身之地》(编剧:让一保尔.萨特)在京首演的眩目光景,无从知晓这部话剧是查明哲导演留苏归国后的第一部力作,更不谙当时北京剧坛实验、先锋戏剧独当一面,而现实主义风格戏剧普遍萎缩的局面。 来北京工作以后,时常听闻有人夸赞《死无葬身之地》是近年难得的现实主义风格戏剧佳作,而我却一直没有机会一睹该剧风采。直到此次国家话剧院“纪念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戏剧月”展演,我终于在国话实验小剧场,观看到该剧。
一部8年前的话剧作品,拿到今天舞台上演,自然而然,人们多多少少会怀疑,它的舞台形式是否会过时?演员的表演是否能跟上现代观众的审美?……除了剧本,对该剧舞台呈现一无知晓的我,带着各种各样的问号,走进剧场。
《死无葬身之地》讲述了二战前夕,5名法国抵抗运动游击队员在一次战斗中失败被俘,经受残忍的酷刑折磨,恐惧、仇恨……种种复杂的情感纠缠着每个人的心。此时,游击队长作为身份不明的人也被关了起来,大家面临着严峻的选择,是严守秘密,还是出卖游击队长,获取自由?……全剧伊始,女主人公吕茜与战友们跳着欢快的舞蹈,多么意气风发、多么漂亮迷人!即使戴上镣铐,进入囚房,在一束光的照耀下,如同一个电影特写画面,观众眼中的她依然美丽如故,丝毫不减端庄优雅。而当吕茜受尽污辱回来以后,头发凌乱、衣杉褴褛、眼神也变的灰暗,甚至带有神经质,相较之前那种如皎洁月光般的柔美,简直判若两人。在吕茜形象前后对比上,观众既能感受到导演查明哲对女性、对青春的赞美,同时又对她们被污辱、被损害的命运怀抱无比同情之心,这与其后导演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纪念碑》中对女性的态度及审美呈现,一脉相承。
“选择”是《死无葬身之地》作者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中说一个重要的问题。人的一生在选择中度过,在经过个人生命价值与团体生命价值之间的比较、判断后,再做出自己的选择。在对原著的解读上,查明哲导演十分深刻、精辟。在他的导演阐述中,他说道:“全剧有两条贯穿的基本冲突线:一、具有人生价值追求和自我超越、创造精神的人——充满拷打、凌辱、死亡及由此造成的恐惧、痛苦、绝望、动摇、耻辱、仇恨、自尊心理的严酷境况;二、人的尊严、勇气、意志、能力——人类野蛮、卑微的兽性和法西斯式暴行”。舞台上,我们看到主人公不仅仅是与命运进行抗争,更重要的是,他们与自己心灵的搏斗,他们也在寻找自我、探索自我……
在《死无葬身之地》中,已初显查明哲导演“残酷戏剧”美学风范,沉重的铁链声、嘭然关门声、被残忍的刑罚折磨得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一声声敲击着观众的心灵,内心深处!卡诺里没有喊出声,人们却从他身上、头顶的血迹由心底而生一丝丝畏惧,毛骨悚然;昂利受刑,导演采取正面表现,法奸们的凶残跃然眼前,那仿若河流般的鲜血,令观众一阵一阵晕眩……观众席下,深受感染的我不停地问自己:“如果我经历这样的酷刑,我该怎么办?说,还是不说?出卖战友,还是保守秘密?”索比埃是一个和生活中大部分人一样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小人物”。他承认自己的卑微,但并不妨碍他受酷刑后,为了守密,自杀成仁,他依然是一个英雄!吕茜的弟弟弗朗索瓦年幼单纯,他害怕受刑,害怕死亡!当卡诺里、昂利用征求的目光注视着吕茜时,吕茜极度痛苦地说道:“手段无关紧要!”在国家大义与亲情面前,吕茜选择了大义灭亲。换作我们这些平凡的人,我们又该如何决定?是让自己的亲人受尽酷刑后统统招供,还是在他受刑之前,用自己人的手结束他的生命?……
游击队队长若望获释,吕茜、卡诺里、昂利又一次面临生存还是死亡的选择。求生的本能,使他们依照若望的主意,向汉奸们撒谎,以一个死去的战友冒充若望的尸体。当他们以为自己获释,一起在墙上写下一个巨大的“V”字时,枪声响起,他们牺牲了……
就我个人认为,《死无葬身之地》最为称道的地方,仍是该剧导演、表演、舞台美术设计、灯光设计等等舞台各个方面的完美结合。查明哲导演的舞台调度紧张、扣人心弦、层层推进;舞台设计薛殿杰在“环境设置”上,运用一个折叠自如的隔板将舞台分为楼上、楼下两部分,节省空间、灵活恰当;而每一位演员的表演也比较出色,将各自角色不停地进行人生选择、人性选择的矛盾、犹疑,表现得十分到位。
综观来看,近年话剧于舞台观感上,常常给观众留下“一枝独秀”的印象。要不导演特别精彩,要不舞台美术设计特别精妙,或者大家奔着角儿去,看明星、看大腕,而真正的话剧艺术魂魄又在哪里呢?观众看到的不少话剧,或舞台风格凌乱,写意的布景放在写实基调的导、表演基调中,不伦不类,美其名曰:“写实与写意的完美结合”!又或者,舞台美术设计、灯光设计、服装设计、化妆设计等等各自为阵,而导演没有较好地进行统一,结果舞台上五彩缤纷,花里胡哨。相对而言《死无葬身之地》无疑提供了一种演出的最佳典范,在查明哲导演的总体把握下,舞台各个部门协调一致,导演、表演、舞美的水准都发挥到一流状态,所以,就不奇怪该剧呈现出经典的魅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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