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人天性乐观豁达、幽默诙谐,工作如此,生活尤是。
四川人对人或事的表达,往往不用书面语言,而是别具一格,以一种意会的方式,或明贬实褒,或暗藏玄机,真可谓曲径通幽,意趣盎然。如某人机智聪明,则不夸他智慧或者谋略,却谓其很“鬼”。乍听尚难解全意,思之豁然。鬼者,人之灵魂也,有异动而出人意料之外。当今剧坛大家魏明伦先生,便被国内戏剧界冠之为“鬼才”,竟连著名作家贾平凹亦称他为“蜀中大鬼”。这也是对先生在戏曲文学创作上所取得的成就的一种肯定,对其作品时有神来之笔的一种尊重吧。
的确,先生写戏“鬼”。其创作的《巴山秀才》,以旧时文人对功名前程的痴迷追求入戏,即使秀才愤而为民请命,也是迂不可及,在生死关头,竟然高呼“头可断,血可流,错别字不可不纠也!”秀才迂阔习气,淋漓尽致,令人捧腹。剧情发展到钦差入川,案情水落石出,看似皆大欢喜,却因御赐“三杯毒酒”而峰回路转,惊世骇俗,不得不让人击节喝彩。《变脸》的笔墨重点,却是着力于那颗苦难的童心,在那个苦难的时代,绽放出充满酸楚的烂漫,与那个一直交织在男尊女卑矛盾中的善良老人,共同用生命吟唱出的人性悲歌,大赚眼泪,令观者无不扼腕而叹。《易胆大》一剧,则完全是一部梨园辛酸史之缩影。剧中主人公易胆大,艺术境界和人生境界之高,无人可以望其项背。他无戏不敢唱,无事不敢为。扶危济困、斗恶除霸;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可以说,易胆大这个人物,是一个集旧社会川剧艺人优点于一身,是凝聚了所有川剧艺人希望的偶像;这台戏,是先生幼年所经历的、耳濡目染的一种记忆;是一幅二十世纪初叶川剧艺人、袍哥地痞、小百姓、伪善人等众生浮世图。
先生的戏,亦庄亦谐,一戏一招,不落窠臼。因从不“循规蹈矩”,而有常看不厌之感。先生写戏之“鬼”,在于非常准确地抓住了题材所蕴涵的内在价值,以异于常人习惯的思考方式谋篇布局,故而情节跌宕起伏,妙笔迭出,扣人心弦;在于对其设置人物进行深刻剖析后,人物性格得到彻底的张扬,故而不论主次角色,大小人物个个形象丰满、鲜活,具有认同感;在于巧妙地运用四川文化的诙谐特点,将之提炼、升华到了幽默的层次上来,因此文辞精彩;在于对一些约定成俗的观念、定论予以深入研究,刨其根,究其底,继而颠覆;在于先生一贯讲究的思之良久,苦吟成戏。
巴蜀“鬼才”魏明伦,已然成为了西部戏剧的一面旗子、一块招牌。在当今剧坛,特别是戏曲界,要想超越这个“蜀中大鬼”,可能只是一种愿望,或者说是一种自我激励的方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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