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电视剧界公认的“金牌导演”，可他的电影却常要接受终老于片库的命运

　　杨亚洲进入影视圈20多年，是中国电视剧界公认的“金牌导演”，圈内有一个说法，只要是杨亚洲挂名导演的电视剧，连片花都不用看，各大电视台按顶级电视剧的价格抢着要。可是杨亚洲自己说，电视剧只不过是给他拍电影练手呢，他心里最爱的还是电影。

　　杨亚洲当过很多年黄建新的副导演，两个人都喜欢拍摄小人物的故事，也都有那么点黑色幽默的风格。

　　然而遗憾的是，就在《空镜子》、《浪漫的事》、《家有九凤》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收视高峰的时候，杨亚洲的几部电影却难得有上映的机会，这些丝毫不逊色甚至比他的电视剧更精彩的电影不得不接受终老于片库的命运。

　　从《没事偷着乐》到《美丽的大脚》，再到去年一鼓作气拍完的《泥鳅也是鱼》和《雪花那个飘》，那种普通中国人的“穷欢乐”始终洋溢在杨亚洲的影片中———泥鳅也是鱼，人穷志不短。

　　同样是倪萍主演、杨亚洲任导演的作品，电视剧《浪漫的事》（左）取得了极大成功，电影《雪花那个飘》（右）却可能面对无法发行的窘境。

　　琐细的东西特别能打动我

　　新京报：你的电影始终关注的都是小人物，都市的、农村的、男的、女的，但是作为一个影视创作者，你的生活和他们有不小的距离，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细节真实的？

　　杨亚洲：这些年无论是拍摄电影还是拍摄电视剧，经验告诉我，你从生活中抓到的、看到的融入创作，远比你在屋子里编要高级要聪明得多。我愿意做一个有心人。我今天随便翻《新京报》，看见一篇文章，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有一天老婆对老公说，我想去看海，老公正在收拾屋子，他对老婆说，走吧，咱们去海鲜市场转转吧……

　　这些琐细的东西特别能打动我，然后被我记在心里，对于作品中的人物塑造都是特别重要的。

　　新京报：《泥鳅也是鱼》和《雪花那个飘》听说是你在去年下半年拍完的两部电影，为什么这么赶啊？

　　杨亚洲：《泥鳅也是鱼》的剧本筹备了两年多了，早就定下要今年拍，《雪花那个飘》有点赶，拍“泥鳅”的时候我们还在改剧本，但因为这个片子是有关农村电影放映员的，我想赶在中国电影百年的时候把它给弄完，而且片名又要求我必须在冬天拍，所以在北京拍完《泥鳅也是鱼》连气都没喘，就把原班人马拉到甘肃开始拍《雪花那个飘》，女主角还是倪萍，男主角从倪大红换成了刘威。

　　新京报：我看过你的《雪花那个飘》，很喜欢。我感觉这不是一部应景之作，即使不跟电影百年扯在一块儿，同样也是一部好作品。

　　杨亚洲：拍《雪花那个飘》从一开始我就没向电影局申请过一分额外的钱，但是中国电影一百年了这是我们不能回避的事实，作为一个中国电影人，我确实就有这么个愿望。我不是为了应谁的题，人家拍《定军山》也好，拍《鲁迅》也好，不是说不可以，但是我不能顺着那个茬儿，我就是想拍一个普通电影人的故事，中国电影百年应该属于千千万万默默无闻地为电影做奉献的人，所以说到底这是一个自觉自愿的事儿，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悲喜剧更符合精品的标准

　　新京报：看完《雪花那个飘》和《泥鳅也是鱼》，我有个感觉，这两部电影最大的不同是《雪花那个飘》没有选择悲剧结尾，但是在你的前三部电影中，都是有人死了。这是一种有意而为的变化吗？

　　杨亚洲：这个问题在我去东京电影节参赛的时候也有记者问过我。因为我的前三部电影都在日本放过，我想这可能是一种巧合，当时我告诉他们，我的第四部作品就没有死人。故事结局的设计我是从塑造人物考虑的，人死了不是为了骗取大家的眼泪，而是让电影更具有震撼力，但是我喜欢那种有笑声，同时也有眼泪的电影，换句话说，我不喜欢悲剧，也不喜欢喜剧，我喜欢的是悲喜剧，如果能让你含着眼泪笑了，这是我追求的境界。单纯的喜剧是一种放松，单纯的悲剧让人心里不好受，说得再白一点，悲喜剧更符合精品的标准———好看又不乏深刻。

　　新京报：那么四部电影中的主要对白都是方言不会也是巧合吧？

　　杨亚洲：这不是巧合，方言也是一种文化，你不尊重它会受惩罚。在我的电影里面，说方言也好，我喜欢选择在冬天拍戏也好，这都是导演的武器，《雪花那个飘》如果没有那个厚棉袄，那个冰天雪地，会是什么样儿？《泥鳅也是鱼》如果就是穿着个小背心、大裤衩，会是什么样儿？语言是文化，我们既然承认它是塑造人物的手段，就没道理不用它，关键看用的是不是合理，你是为了让观众都听不懂，还是人物更鲜活，反正对我来说，语言是为人物服务的。

　　新京报：在《泥鳅也是鱼》这部电影里，你把主场景放在了正在百年大修的故宫，我也注意到在很多镜头中，你都有意识地带上类似红墙白瓦这些中国传统建筑的背景，这样做是不是为了迎合海外观众的口味？

　　杨亚洲：我拍了这么多的电影、电视剧，没有哪一个背景是胡拍的，从《空镜子》开始，每一个近景，如果能带上北京哪个传统建筑的角儿，我也不会胡乱兑个背景，我拍电视剧，也不是哪个演员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色彩、款式等等都要和我的故事主题一致。不过从唯美的追求上说，我觉得外国人不会对这些东西有多好奇，毕竟中国开放这么多年了。我在故宫里拍，是希望营造出民工住在皇宫里这么一种强烈的反差。去东京参赛的时候，其中有一个评委是《西雅图夜未眠》的制片人，他给我讲对影片的认识，说得我目瞪口呆，他说倪萍演的女泥鳅人穷有尊严，全世界的男人都会喜欢他，而倪大红演的这个男泥鳅从开始一个流氓最后变成了一个高尚的人，在100分钟内他的变化令人信服。我突然明白了，《泥鳅也是鱼》获奖了，不是因为那些建筑，而是因为人，是人性最基本的东西打动了他们，人世间的冷暖永远是人类共通的，永远是世界性的语言。

　　拍电视剧是为了对拍电影有帮助

　　新京报：拍一部这样的电影并不难，难的是把这种想法贯穿始终，因为我觉得对于你而言有一个很尴尬的问题是，这些电影都面临上映难的问题。

　　杨亚洲：说句良心话，如果我不贯穿的话，我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没事偷着乐》里面的张大民，这样一个都市平民形象，恰恰是我们应该重点去宣传的人，他不给国家找麻烦，有困难自己在窝儿里就解决了。他护家敬老爱幼，这样的人，与其说是家里的长子，不如说是中国的脊梁，因为中国人都是像张大民这样实实在在过日子的普通人。

　　新京报：在中国影视圈里，像你这样一边拍电视剧，一边拍电影，保持旺盛创作力的导演并不多，你如何看待电视剧和电影的关系？

　　杨亚洲：电视剧和电影承担的功能肯定不同，我最爱的还是电影，但是电视剧是观众的最爱，我为什么愿意拍电视剧，除了经济原因，是因为拍电视剧对我拍电影有帮助，电影一天拍几个镜头，电视剧一天拍几十场戏，体力、经验、能力、技巧，对你是个特别大的考验，你要是能把电视剧拍好了，就没有拍不好的电影。

　　电影100分钟，两个月，电视剧十个100分钟，也是两个月，我是把电视剧当电影拍，当然拍的跟别人不一样了；反过来，我把在电视剧里积累的经验、成败都运用到电影里。有时候我跟一些同行聊天，说到创作心态，电影导演没把电视剧导演当回事，都说电视剧啊，咱们赚点钱得了，这种心态拍不好电视剧；反过来他们两百辈子没扎到钱拍电影，今年赶上了，这是艺术啊，那个精雕细刻，拍出来那叫一个矫情啊，那个自恋啊，他也拍不好电影。

　　新京报：我觉得还有一点，通过这些电视剧让你在普通老百姓中间集聚了人气，将来一旦将你的电影推向市场了，这些都是你的潜在观众群。

　　杨亚洲：我只能说但愿如此，但是遗憾的是，这事儿让人家日本人先给做了。

　　我的《泥鳅也是鱼》在东京电影节获奖以后就被角川公司买了，后来听说我拍的《家有九凤》也不错，就把这个电视剧也给买了，还花了几万美元找专业的日本演员配音，准备把《泥鳅也是鱼》和《家有九凤》同时在市场上推出。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张文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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