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岁末,正是众多火热大戏缤纷上场的时节,然而在这样的热闹之中,人艺小剧场的舞台上却正在上演一出不事张扬的小剧场剧。在冬日嘈杂的贺岁剧舞台上,这样一部带有平民气息又富于艺术探索的作品宛如空谷中的幽兰,宁静绽放,独自盛开。 这部与众不同的小剧场贺岁剧是由北京现代舞团带来的《暂住证》,两位年轻的现代舞团编导胡磊与张蒂莎领衔主演,这出朴素剧作共分为上下两场,分别为《持有暂住证的胡磊同学和张蒂莎同学》和《还是持有暂住证的胡磊同学和张蒂莎同学》,与人们印象中空灵、脱俗的现代舞表演不同,这出戏剧从选材到表现都充分体现着平民色彩,剧作取材于人们日常生活的琐事,之所以定名为《暂住证》,大概缘于“北漂”一代的共同心结——“暂住”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只为了能证明自身价值的存在,他们必须加倍奋斗才能得到难于登天的身份认同。 剧作巧妙地运用各种艺术技巧表现人们日常琐碎的生活细节。舞台之上,我并没有看到任何费解的概念,大量扑面而来的舞蹈动作却都是化用在舞蹈之中的日常生活本身:买菜、洗衣、做饭、买车……在音乐、色彩、灯光等诸多舞台要素的配合下,浮现在我眼前的是这样一幕既熟悉又陌生的鲜活戏剧,选材定位、艺术提炼提供给观众们的不仅仅是艺术美的享受,也包含了可供人们深深思索的各种可能。 本剧表现了“北漂”一族在大城市之中焦灼、压抑的生存状态和苦乐生活,也同时表现了他们在都市欲望诱惑之下不同的人生遭遇。在整台演出之中,两位演员非常注重现代舞舞蹈语汇与戏剧语汇的交互融合,综合现代舞艺术富于创意、新潮热烈的表现手法,注入舞台写实、象征的多种表现元素,表现戏剧连贯的情节和人物细腻的情感。融合现代舞的空灵唯美和戏剧的写实深刻,既做到观众一眼就能看得懂,也能使观众体验到接连不断的美感和遐想。这也是这出小剧场戏的初衷所在。我们已经比较难于分辨这样的一部戏剧究竟属于舞蹈还是话剧,不过这样的疑问却似乎又开辟了我们另一重新的视野,话剧和舞剧究竟能不能作加减法?怎样程度的融合才能带来新的艺术形式?话剧和舞剧这两种表演方式,一直以来都是并行不悖的两条线,沿着各自的艺术规范扩展丰富、不断更新,而这两种具有共通本质的艺术形式是否存在某种交集的可能呢? 这些多重角度的自我置疑不禁使人想起近年来在国内风行一时的戏剧命运大趋势的探讨,当业内行外人士们对此纷纷各抒己见,彼此口诛笔伐的时候,我们是否想过,也许历来的评论过于以偏概全,过于理智地用所谓的标准和准绳来衡量万事万物,而忽视了艺术感觉恰恰是最无法衡量的。当我们还在概念和意义面前裹足不前的时候,国外的戏剧早已历经多方面的发展而呈现出多元化的繁荣局面,真正“开放的现实主义”终究离我们还有多远?这是当下戏剧家们迫切需要认真考虑的首要问题。 《暂住证》的出现不仅是一种探索,也是一种创造。它之所以能呈现出这样一种可能,也大概是因为北京现代舞团的在野身份所致。北京现代舞团作为一个成立不足十年但却在“中国舞蹈史上留下惊人一笔”的艺术团队,它的声誉和足迹已经遍布世界多个城市,在业界举足轻重。该团曾先后推出《红与黑》《半梦》《贵妃醉‘久’》《色彩感觉》《四喜》等作品。此次之所以进军小剧场舞台,该剧策划人杜岩坦言:“这出戏剧并非是一场单纯的舞蹈或是传统的戏剧,而是介于两者之间或者说融合两者所长的一种结合。这样的融合是模糊艺术魅力的一种体现。”通过这样的介绍,我们可以想象:正是民间院团的自由身份给了北现充分的活力和创作激情,也正是介于此种院团机制,才有艺术生产的不断自我更新和良性循环。 用诗化提炼的舞蹈语汇来表现日常生活的平凡麻木,比之国内其他戏剧同行们用笨拙的肢体去表现脱离生活的“先锋”题材、个人话语,《暂住证》的两位编导所走的可谓是一种聪明的道路,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更重要的也许是一个艺者对于生活的感知和表达。记得胡磊曾深有体会地诉说过:“只有生活当中才有最真实的内涵。”这样的一句真诚告白,就已经构成了这样一部艺术作品打动人心的先决条件。 无论是从艺术形式还是从取材角度,无论从民间背景还是从运作模式,这部崭新的小剧场贺岁话剧《暂住证》并没有大张旗鼓地炒作宣传,也并非运用美女帅哥来吸引眼球,更没有低级趣味和隐私情结来迎合大众。然而在年末的贺岁舞台剧大战之中,它却能异军突起,崭露头角,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另辟蹊径,舞台呈现出的也许就是你、我或者每一个普通观众的日常生活,只不过舞者们运用富于表现力的舞蹈技法体现出了他们最为质朴和直接的情怀。“为了人生而艺术”——这样的口号在他们的呈现之中成为现实。 这样一部朴素、美妙的剧作在北京人艺小剧场静静地上演,人们走进剧场,与自己的生活默默相守一刻,来抚慰各人在这一年中艰辛努力、感动悲欢的每个简单时刻,也许这才是贺岁的真正意义,毕竟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生活的苦与乐,都是一笔取之不尽的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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