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而不作”,出自《论语》;“唱而不论”,是我的新发现。这一今一古,怎么扯到一块儿了呢? 话得从头说起。 那天我到国家图书馆来复印,顺便浏览了一下2004年全年的《中国京剧》。 12大本《中国京剧》的目录看完了。我无意识地发现:在这一年里,只有一名已毕业的京剧研究生在一个沙龙式的栏目里说了几句话。我想,我就是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搜寻几遍,最多也不过再找到一个半个的“京剧新秀”。全中国那么多的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和其他“京剧新秀”,按理说,他们应该也是《中国京剧》作者的主力军。然而,在这个京剧专业的理论阵地上,却难见这个群体的踪影。 这不能不令人忧患和纳闷。 是“新秀”们不愿留下著作么?当然不是。如果一个研究生学历的人不想留下点著作,那他的思维肯定是出了毛病。何况,如今的“学者型作家”、“学者型艺术家”正在走红,连演唱比赛还有知识加赛呢! 是“新秀”们没有时间写作么?也不是。第一,现在新戏不多,排练时间少;第二,既然他们已经是“秀”了,当然都有了自己的拿手好戏;既然已经成了拿手好戏,自然可谓功夫到家了,不会是下大功夫学到手的阶段;第三,就算是那些拿手好戏,演出也不是太多。“新秀”们的时间,充裕得很。 是京剧界现在不需要理论么?又不是。理论是实践的指导,其重要性自不待言。况且,当今京剧界从艺术到体制进行着全方位的改革,这更需要理论的参与。 是缺少京剧新人发表论著的社会环境么?更不是。中国清除了极左,号召人们解放思想。可以说,现在是新中国建立以来比较宽松的时期,“新秀”们尽可以自由立说抒高见。 既然这一切都不是,那么,“新秀”们为什么述而不作、唱而不论呢?原因只有一个:是他们自己写不出来。 今天的京剧“新秀”们,大都是从小就迈进了艺术学校的门槛。而艺术院校的学生们重专业、轻文化,是一种顽疾。有一个笑话讽刺这种现象:艺校的外语老师到了学年结束时提问一个学生,结果是问课文不会念、问句子不会译、问单词不会解、问字母写不全。最后,老师让他干脆只说出英语有多少个字母,该学生还是说不出来。另一个学生想帮他一下,便自以为是地做了个二十五的手势。该学生发现后,马上大声回答:二百五(半吊子)!这是“京剧新秀”们在校的先天不足。毕业走向舞台后,他们又出现了后天欠缺:一次大赛主义、一出戏主义甚至一嗓子主义,这种短期行为,不可能使他们踏踏实实地来建构坚实的科学文化底蕴。缺少科学文化底蕴,自然就不可能写出像样的文字来。 另外,“新秀”们缺少创新实践支持。不管是什么体裁的文章,第一位是立意,然后才是谋篇用字。没有新意的论文,那叫炒冷饭、烩折箩。我们当今的一些“京剧新秀”,要害就是缺少创新的实践或曰实践的创新,“新秀”成了“模仿秀”的代名词——模仿祖师爷的手眼身法步,模仿老流派的唱念做打舞,甚至模仿行头上的补钉,惟妙惟肖,几可乱真。可自己的创造呢、突破呢、化用呢、立新呢?没有!没有创新的实践,拿什么去支持自己的理论? 子曰“述而不作”,那是调侃。实际上,孔二先生是一位创新大家——中国人所说的儒家学派,外国人所说的孔子主义,就出于该人。没想到,两千年后,“述而不作”倒成了我们“京剧新秀”们的行为宗旨。唱而不论,就是这种“述而不作”的一种表现形式。 木匠不能超墨规,瓦匠不能越白线,裱糊匠不能在画作上添加一笔。大家和匠人的原则区别,就在于是否有突破创新。述而不作,唱而不论,发展下去,“新秀”将成老戏匠,这是很可悲的更是需要警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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