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些日子，我曾撰文说影视界没有必要花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去搞那么多的清宫戏：好像五千年中华文明史就只有268年的满清统治可供入戏。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暗自琢磨：要是有人像搞《康熙大帝》、《雍正王朝》那样搞一部五六十集的汉武帝或唐太宗会是怎样的一种艺术风格？会有怎样的社会反响？

　　如今，58集电视连续剧《汉武大帝》当真热播了一个月，也当真引发了一个多月的争议。笔者留意了一下报刊信息，这些争论大致可归纳如下：

　　1）汉武帝值得不值得歌颂？值得不值得用诸如“你燃烧自己，温暖大地，让自己成为灰烬”这样的似乎只适用于共产党人的颂词来歌颂？

　　认为值得歌颂的说：自东周就有的匈奴边患，终于在汉武帝主动出击的决策下，有了一个决定性的解决，使汉王朝成为真正的东方大国；打通河西走廊，使东方民族与外部世界有了一条重要的文化纽带；晚年虽偏听偏信导致“巫蛊之祸”，但他有勇气下《轮台诏》（即剧中所说的“罪己诏”）作自我批评，仍不失为一代明君……

　　认为不值得歌颂的，则觉得汉武帝“过大于功。功过四六开，甚至是三七开”：根本就没有必要穷兵黩武与匈奴死拼；做事刚愎自用，为后人树立了如秦始皇一样的专制榜样；晚年好神仙、大兴土木，是“浮夸政绩工程”的祖师爷之一……

　　极端例子出自《北京青年报》。据该报报导，有观众这样写道：“要是光听这段动人心弦的歌词，让你猜猜歌颂的是谁，你可能会猜雷锋、焦裕禄、孔繁森……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这首激情澎湃的颂歌是献给‘万岁爷’汉武帝的。电视剧争着给皇帝唱颂歌，实际上唱出了某些国人千百年来永不泯灭的皇权思想、奴才意识。”

　　2）《汉武大帝》剧中涉及的历史事件并不尽合《史记》、《汉书》等正史的记载，如李广是自杀而非战死疆场、鸣镝练兵的是冒顿单于而不是伊稚斜单于等等。那么，历史题材的文艺作品可不可以张冠李戴地活用史料？

　　赞同者以为艺术加工、再创作是文艺的普遍现象；不赞同者强调文艺作品的教育功能，担心中小学生误把艺术创作当作“信史”。

　　3）细节上还是存在不少漏洞，如建筑风格、日常生活用品等等是不是准确再现了西汉的社会风貌？还存在若干疑点。

　　这方面的争论主要集中一点：受宫刑之后的司马迁还能不能长胡子？

　　二

　　笔者以为：

　　既然是文艺创作性质的历史剧，作《三国演义》式“七分实三分虚”的改造，当然是无可厚非的。而且，往往这类历史题材或改编文学名著的影视作品会激发公众的阅读兴趣，由看影视作品进而想去看看原著、查查相关历史记录。比如一个法国人先看电影《九三年》，之后，他很可能要去买雨果的小说《九三年》，还有可能要再去读读米涅的《法国大革命史》。据笔者所知，《汉武大帝》的播放是起到这种社会效果的：至少笔者周围的一些朋友纷纷把书架上的《史记》、《汉书》掸去了积年尘土，有的还划了重点篇目让他们的孩子看。可以说，《汉武大帝》最低限度也起到了普及历史知识的作用。

　　至于细节问题，以两汉的年代久远，即使是建筑历史和文物方面专家，目前也还没有力量百分之百复原汉代生活场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语言的把握上，《汉武大帝》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比如“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一般人读“乐”为lè 也并不算错，但像此剧这样把“乐”字读作yào，则是很讲究的读法。事实上，即使是大学中文系、历史系的学生，现在还知道“乐”字有三个读音的，肯定不足十分之一。

　　至于司马迁的胡子问题，我想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斤斤计较，恐怕是受了金庸武侠小说的误导，以为凡男人被阉割了就一定得在第二性征上表露出来，却忽略了另一个并不很罕见的现象：天生没长男性生殖器的女人有时也会长点小胡子什么的。

　　比纠缠于细枝末节更要紧的是：历经秦始皇的残暴统治，汉初百业凋零、国力孱弱，于是，汉高祖刘邦奉行“休养生息”政策，使国力逐渐恢复，这是不争的史实；自东周就有的匈奴边患在汉初愈演愈烈，已严重影响了汉族人的正常生活，这也是不争的史实；经文景之治，汉武帝执政期间向北击退匈奴、向西交通大宛、月氏，又一举在内地确立儒学为中华文明的根基，这还是不争的史实。一部电视连续剧就算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瑕疵、纰漏，但整体上能够相当有力度地向观众展现了上述这三个“不争的史实”，应该说，基本上把握住了大历史的真实，称得起是一部成功的影视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