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刚才从三位德国导演那里得到很多经验，下面我们把机会转让给坐在下面的听众。很多在现场的也是学影视专业的学生，跟台上各位导演和同学也具有相同的梦想和相同的困惑。现在可以开始提问了。

　　提问：请问施隆多夫先生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04年您拍的《九天》只花了25天时间，而且预算甚至比普通的电视、电影还要便宜，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

　　沃尔克·施隆多夫：这部电影今天18：30会放，而且时间不是25天，而是24天。当制片人把剧本给我看了以后，我当时就说，我愿意拍这部电影，而且我要马上拍这部电影。因为我被感动了，但是我怕如果又去找钱又去做别的事情，等到做完这些以后可能激情就没有了，所以我说要拍就马上拍。制片人跟我说，现在手头只有预算一半的钱，这个钱相当于一般的一部电视剧的钱，我说那好我们就用这些钱来拍这部电影。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故事，我们没有必要把这个小故事变成史诗一样来拍，小故事就是小故事，我们就用少一点的钱拍出来。

　　当然我们做了很多前期的工作，比如说最重要的场景我们用了五天，实际上我们花了三周来进行试演。最主要的场景就是两个演员，我们租了一间很小的房间，让这两个演员一次次进行试演，然后大部队一块进来，这样就省了很多钱。这个又跟我前面讲的怎么跟演员打交道有关系了，怎么样把演员组织好。这点我是在美国学会的，因为在美国拍电影的话，有这样一种惯例，就是要做先期工作，要让演员事先试演多次，成功以后再正式开拍。我认为这样拍电影的工作方法是很好的。这个试演对剧本又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试演中又可以对剧本进行修改。

　　我最近正好又拍了一部电影，一共用了11天时间，我老了，所以我总是比较懒惰，把没有必要的东西都不做了，就做最有必要的东西，用了11天就拍出来了。

　　提问：第二个问题，我曾经看到过你曾经拍摄的《铁皮鼓》，前期工作每个几乎都有一个很简陋的画稿将镜头画出来，是不是您的每一部电影需要前期把每个镜头都想好画一个草稿头，这样一个镜头下来？如果您到现场发觉有比你先前想的画面更好的角度，您怎么想？

　　沃尔克·施隆多夫：很简单，改进。当时拍《铁皮鼓》的时候制片人曾经问过我需要多少天能够拍完这部电影？我想是100天，实际上花了78天的时间。每个情景事先我都画了一些场景速写，真正到要拍的前一天，我们就要坐下来，这时候要详细研究，这个场景比如拍摄角度应该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用全景，什么时候用近景。第二天我写在一个纸上放在我的口袋里，真正拍摄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经常会在当时随机发生一些变化。

　　提问：请问各位拍过动物这部片的导演，我希望能够从事相关的一些创作或者其他的一些工作。您为什么当初会去拍摄动物纪录片？是不是在德国拍摄动物纪录片的机会比较多，甚至超过于人文类的纪录片？另外，动物纪录片市场前景在德国是怎样的？

　　马布斯：我拍动物片是为电视台拍的，美洲一家电视台是用30分钟的时间展示动物世界，我并不是唯一一个拍这方面的导演，有好几位导演同时在拍。不要说德国人没有关系，我的一个好朋友在电视台编辑部里工作，对动物，对自然界都非常感兴趣。这个工作很吸引人，因为可以在全世界到处跑，拍一些非常漂亮的景色。但是有时候也有一种很大的悲哀，就是你在拍动物的同时，你就知道，这些动物可能几年以后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电视台想给观众造成这样一种假象，就是说这些动物世界永远能够保持下去，而且你随时都能见到这些漂亮的动物。但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很多动物处在非常困难的环境，而且很多动物都濒临死亡。实际上给你的印象是你到这个地方就能找到这些动物，但是我们在拍这些动物的时候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忽然在我们一个想象不到的地方倒找到了我们想拍摄的动物。

　　我拍了一部关于德国的蛇，原来想这个蛇肯定会在某一个非常荒凉或者漂亮的小岛上，而实际上这些蛇我在高速公路边上找到的。

　　提问：请问艾斯小姐一个问题，我自己也是一个学影视专业的学生，我觉得作为一个女生来讲，要克服拍电影，尤其是拍剧情片，我觉得剧情片比拍纪录片难度大一点，作为女生来讲很难跨越这一步。艾斯小姐拍第一部片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恐惧？是不是之前要跟很多有经验的导演看他们怎么拍，或者自己一定要经历过很多拍片的经验才能跨出第一步呢？

　　艾斯：第一次拍电影是不是有恐惧？我开始拍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恐惧。在中国有没有女导演？中国也有女导演，在德国也有不少导演，但是总体来说男导演比女导演要多。相对好莱坞来说，德国女导演得到的支持还是要比美国的多。比如同样在电影学校里一半男一半女，往往男生拍一部短片成功以后，很容易得到人家的资助，比较快地走上成功的道路。但是作为女生来说，往往要拍出三部电影，可能会被人家认为拍出第一部好片完全是靠运气，所以要一次又一次证明自己有才能，才能走向成功的道路，所以这个道路比较艰辛一点。

　　回到你刚才的问题，如果第一次拍一部故事片的话，就会觉得太怕，这个实际上不仅仅是女导演会有这个问题，男导演也会有，就好象有人上台就会怕，这是很正常的。有的时候我拍一个情景过程中，自己忽然觉得有点心慌，正好说明可能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些东西不成熟，正好我可以找出来，改进的更好，这是非常正常的。

　　我做过MTV的拍摄，在整个德国市场里，搞MTV的导演几乎没有女导演，现在也就两三个。在拍摄整个过程中，好象我不是导演，我是演员一样，人家都盯着我看，以为我是稀有动物一样。但是正因为这样，反而觉得对自己是一种挑战。

　　石川：跟刚才女同学提的问题相关的一个问题，可能很多导演不论男女，在剧组当中指挥不动摄影师，或者指挥不动演员，剧组成员不听他的，因为他没有经验，不知道各位导演有没有碰到过这种问题？假如到过，我们现在怎么样去应对这种状况？

　　艾斯：这种情况肯定有的，比如说我就碰到过，灯光就不听我的，人家拍了几十部电影，我才拍第一部，人家当然有经验了。但是这种情况还是要去面对，因为归根到底你还是导演。

　　提问：请问德国电影大师沃尔克·施隆多夫，我刚才听了你对自己的要求是一个导演首先要懂得哲学，还有相关的知识。我刚才听了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你在拍片过程当中给你的演员做思想工作，这点是非常重要的。演员在一个场景跟一个场景之间的心理转换，这个场景是这个角色，一个场景是另外一个角色，这样转换的技巧，大导演能够非常注重这方面，我非常在意。因为我是心理学工作者，另外我长期在临床上帮我们国家世界冠军，一流运动员做工作，演员跟运动员是一样的，进入角色的时候，你是全方位地投入。请问您用哪些语言能够激活你的演员？

　　沃尔克·施隆多夫：刚才你讲了是搞运动员心理学的，运动员心理学跟导演做演员的心理工作是非常贴近的。演员在旁边等于是在等待，他要上台了一下子就要全身心投入，而且表演是要给很多观众看的，所以你的工作跟导演工作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至于说对演员怎么调整，比如刚才是一个悲的场合马上转入一个喜的场合，怎么帮助他们。作为演员本身就是知道上午要演什么，下午要演什么，本身学的就是这个东西，应该在心理上有一个转换的准备，导演是帮助他们放松下来，到时候让他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提问：第一个问题，我们知道你在刚刚开始拍电影的时候，大概还是青年电影工作者，您曾经提出过一个宣言“爸爸的电影死了”，青年导演涉及到一个问题，当你们认为想拍一个电影的时候，是不是要抛弃传统的固有方式，您是如何看待德国旧有电影的？

　　沃尔克·施隆多夫：如果要上电影课的话，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我尽可能简短回答这个问题。

　　当我们四十年前开始拍电影的时候，德国电影卖座还是挺高的，但是都是商业片。所以当时我们坐在一起提出一个口号，爷爷、爸爸的电影应该让他们休息，我们应该拍出新的电影，新的电影应该是反映现实生活的，而不是歌功颂德或者讲以前的老电影。

　　提问：第二个问题就是您在跟很多导演合作的《十分钟年华老去》里，您的故事是通过一只蚊子讲述人生哲学，您是学哲学出身的，您的人生哲学观和电影哲学观是怎样的？

　　沃尔克·施隆多夫：那部电影里是一只苍蝇，不是蚊子。但是这只苍蝇跟一个非常大的哲学家在对话，当然这是一个讽刺。哲学我早就放弃掉了，我总是想在我的影片中从生活本身去表达。在我们每一个讲述的故事里，总是有点形而上的东西。我不是想在每个故事里都要讲有什么寓意，有什么思想，如果真这样的话，也是很可怕的。我们尽管讲的是一个非常小的插曲，但是在这个小的插曲后面，总要有一点东西，这个东西可能跟勇敢、勇气有关系，总要跟一些形而上的东西有关系。如果没有后面这几种东西在的话，我要这么进去讲我的电影故事就没有意义了。

　　石川：通过今天下午的对话，使我对德国文化、德国电影充满了敬意，因为在德国的电影里，竟然连一个苍蝇也充满了形而上的思考。这个使我们有理由对德国文化表示出一种由衷的敬意。也许我们今天下午的话题还可以无限制地继续下去，但是因为时间有限，我们今天对话到此结束。

　　今天围绕从士兵到将军的主题，我们的主题实际上非常广泛，从如何得到第一笔投资，然后如何与演员相处，怎么样在你的影片当中表达这种形而上的思想，可以说一个导演所要涉及的方方面面我们都有所触及。今天我们在上海国际电影节展开了我们这个话题，我们希望下次能把这个题目带到国际电影上继续展开。我们也希望在座的电影专业的同学有机会到德国去得到国际电影节的大奖。所以为了这样一个理由，我们对施隆多夫导演光临我们的讨论表示热烈的感谢，同时我们也为台上另外四位来宾的精彩发言表示感谢。最后我们不能忘记今天对话能够成功举行顾教授精彩的翻译，我们对他也表示感谢。

　　最后感谢大家光临，对话会到此结束，谢谢大家。